妖之惑 第一百九十六章 情之所至

作者 ︰ 白衣書

夜風微涼,帶著低低的嗚咽聲,從山坡上略過,幾片落葉,在寒鴉的嘶鳴聲中,徐徐落下……

黯然的寂靜中,那位披頭散、跪坐在深坑中的女子,忽的長嘯一聲,整個人兒都伏在了泥土中,放聲大哭起來,淋灕的眼淚與指尖的鮮血混在一處,浸濕了身下的墓穴……

「明白得晚,總比不明白要好……」寧缺深深的嘆了口氣,輕輕搭住了她那顫抖的肩膀,柔聲道,「我只想讓小姐明白,即使是這世上最卑劣的種族中,也會有不應該死的人,比如,你的……爹爹。而他,絕不會是唯一的一個!」

仿佛被這句話打動,哭泣聲微微的減弱,只是,那伏在地上的女子,卻仍然顫抖著身子,沒有抬頭的意思。

「能夠為所愛的人而死,那又有什麼惋惜的,畢竟,他們的鮮血,換來子嗣的生存。」一塊白色的絲巾,遞到了她的手中,隨後,那位似乎有所感觸的男子,便在微涼的夜風中,踏著腳下的落葉,迤儷遠去了。

只有那令人半知半解,卻又的確自心扉的詩句,在月光下,徐徐的傳播開去,輕輕送入了她的耳中——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數日時光,便在這縈繞心頭的詩句中,匆匆而過。三日之後,妖族以虎面為,與率著幾名部屬而來的白童子,在天照島的古木崗處,指天為誓,便以此崗為界,將天照島一分而二,妖族居南,獸族居北,彼此各守信諾,不得跨雷池一步,此後,若有妖敢私自入界,則兩族共誅之,決不寬恕分毫。

至于那些逃亡散落的剎人,亦在被擒獲後,交還給了獸族。而出乎虎面等人意料的是,當幾頭妖獸試圖當場捕殺兩三名剎人時,卻遭到了白童子的大聲斥責,隨即怏怏的退了下去。心知內情的寧缺在旁看得微微一笑,眉宇之中卻又隱藏一絲憂慮。

不為別的,只為他冷眼旁觀,卻暗中望見那幾頭妖獸在後退之時,眼中隱隱透露著凶光,顯然對白童子的阻止有些不滿。或許,正如馬狼預料的那樣,在幾座靠山先後喪生後,白童子與幽姬的地位,已不再如以往那麼不可動搖,只怕長此以往,還真會鬧出什麼亂子來。

想到此處,寧缺也有些憂慮,便想尋個機會與年長的幽姬提醒幾句,哪怕對方如何厭惡自己的羅嗦也是無妨。只是,可惜的是,直到他們一干人等登上黿鰲即將離島時,那位神秘的女子都未曾現身。無奈之下,白白籌劃許久的男子,只得放棄了游說的念頭,乖乖的為阿青講故事去了……

?

只是,在他眼光無法企及之處,卻正有一道白色的身影,正立在高聳入雲的懸崖上,靜靜的眺望著海面,唇邊的竹笛,順著海風,輕輕的奏出婉轉迷離的樂音……

許久之後,隨著樂曲的終結,一聲嘆息,輕輕的飄散于風中——

「男子,似乎也不是那麼的……可惡……」

一路無話,黿鰲行得雖穩,速度卻是不快,寧缺閑來無事,干脆便在船上做了幾副麻將,與諸女日日切磋取樂,賭注便設些隨身的小玩意。到得後來,連年紀尚小的世濟與秀寧在觀摩許久後,也融會貫通,參與其中,倒把那位作繭自縛的爹爹輸得干干淨淨。

雖然如此,口袋空空的男子卻深深以此為榮,每日吹噓自己的教導之功,偶爾更是會迸出奇思妙想道︰「喵喵的!我這兩對兒女便做不成皇帝,他日憑著這手工夫行走天下,便做位賭聖,也是好的……」

只是,暢快之余,卻也始終有兩件煩惱之事緊緊纏繞著他。第一,便是體內的那團元力,自上次強行獸化之後,竟已莫名壯大起來,隱隱滲入五髒六腑。換而言之,若是寧缺再不顧無塵的勸告,任意獸化的話,只怕真的會徹底迷失自己,毫無恢復人身的希望了。而要解決這個麻煩,除了加快修煉,盡早消化元力外,便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這對于一向懶散的男子來說,實在是個不算太好的消息。

不過,比起這個煩惱來,更令寧缺頭痛的,卻是那位突然長大成人的女兒。按理來說,身為妖族新主的清荷,應當留于天照島上坐鎮本族,但不知其對虎面等人說了些什麼,到了離島那日,她卻依舊在群妖的簇擁之下,默然登上了黿鰲。

在寧缺心中,自然不願意就此與女兒分開,見她歸來,自然頗為快活。只是這之後,兩人之間的相處,卻成為了大問題——最簡單的例子,便是以往朝夕相處中形成的習慣、語氣都突然變得不再適宜了……

數次莫名其妙的尷尬過後,兩人干脆便分開遠遠的,省得見面之後大眼瞪小眼,除了咳嗽便是談天氣。到得最後,這對有趣的父女便在吃飯時,也刻意坐得拉開一些,清荷每每低頭進食,偶爾抬頭向寧缺望上一眼,也是面色緋紅,神情古怪之極。

「無奈啊!所謂的女大不中留,便是此意麼?」這日夜間,盤膝坐在阿青頂上的寧缺,攤開雙手,對著身旁的珈漣與南蘭苦笑道。

「只是有些不習慣罷了……」珈漣抿嘴一笑,替他斟滿杯中的清酒,攏著鬢邊的散道,「待過些日子,我去探探清荷的口風,再想法替你們這對有趣的父女拉拉線。」

「拉線就……恩?你說,過些日子?」寧缺舉杯欲飲,忽的愕然道,「可是,我們不是明日便要抵達盈霞了麼?」

珈漣微微低頭,溫柔的笑容中帶著一絲狡黠,淡淡道,「我有說過要回去麼?」

寧缺聞言一怔,干脆放下酒杯,撓著頭道︰「可是,水族中的事,不用你來處理麼?」

「已經差不多了,去了剎族的禍患後,由左右二丞來負責日常的示意即可。所以,我才能騰出空暇來。」珈漣的神色頗為歡喜,忽的瞟了寧缺一眼,故作氣惱道,「怎麼,寧缺公子,這麼快便喜新厭舊了麼?」

「恩?這個嘛……」輕抿一口美酒,微微皺眉的男子,嘆著氣道,「老實說,你的身材也一般,的確是令人模過一次後便……啊!好痛!好痛!大人,我錯了!」

「那麼,不知道誰的身材令公子你留連往返呢?」撅著小嘴的珈漣,難得露出小兒女情態來,挽著袖子,狠狠掐上了對方腰間的小肉。

一旁目睹全景的南蘭,仿佛毫無察覺一般,痴痴望著星空,過了片刻,她忽的化回原形,靜悄悄的離去了。在她的盤膝之處,只一塊被啃食幾口的銀兩,正在月色下,出淡淡的光澤……

「好吧,我投降了!」嬉鬧之間,寧缺忽的望見那塊銀兩,微微愕然道,「奇怪,南蘭今日消化不良麼,居然沒吃完便走?」

話音未落,腰間又是一陣劇痛傳來,他愕然轉頭望去,卻見珈漣的略帶怒氣的面容正在眼前晃動,似笑非笑道,「小賊!你真的不知道其中原由麼?」

「小賊?」寧缺听得這從未听過的稱呼,一時為之迷惑,連腰間的疼痛都忘卻了。

「我有說錯麼?你這家伙,面孔也不俊俏,性子更是懶散不堪……」珈漣神色肅然,猛批一通,忽的噗嗤一笑,扳著他的頭,喃喃道,「奇怪!左看右看,都瞧不出我們的寧缺公子,怎麼便成了專偷女孩子心的賊子?」

「喵喵的!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寧缺奮力掙扎著,擺月兌了束縛,只是目光觸及那塊銀兩時,心中卻不自覺的一顫,情不自禁的浮想聯翩起來……

「明白了?」見他如此神情,珈漣自然心知肚明,伸出一根手指,在其面前晃動道,「自己說說,第幾個了?」

「不知所雲!」有些心虛的男子急忙轉移視線,伸手一攬,主動挽住了身旁玉人的縴腰。珈漣登時滿面霞飛,雖然明知這疲賴的戀人又在轉移話題,卻還是忍不住心頭鹿撞,微微依偎了過去,一時之間,這夜風之中,自是旖旎無限……

「漣兒……」過得許久,軟香在懷的寧缺,忽的摩挲著那秀美的長,輕輕呼道。

「恩?」珈漣懶懶的應了一聲,只覺得整個身子都在這難得的昵稱中融化了開去。

「其實,我終究要離開這世……」大剎風景的話兒未落,一雙小手已輕輕捂住了他的嘴,隨後,代替小手的,是溫熱的櫻唇。良久,伴著細細的喘息聲,合在一處的影子,徐徐分了開來……

「我願意……」柔膩的女聲輕輕響起。

「……恩!」沉默中,男子微微的應道。

于是,方才分開的人影兒,又仿佛被彼此吸引一般,在這朦朧的月色下,粘在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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