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應該是知難而退了吧?畢竟自己現在這麼丑,誰還想多看自己一眼?
怕是這一去就該張羅著什麼時候迎娶新妃子了吧?
于是。
當第二天早上龍羽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房里伺候的人全都不見了。
麟兒卻晃晃悠悠地從房間里出來,「這兩天阿瑪和娘親你們倆真的是夠了!要得疹子就一起得疹子,明目張膽的秀恩愛,大早上的就開始叫嚷著不讓人睡覺!」
「得疹子麼?……秀……恩愛?」龍羽瞠目結舌,紫眸里的亮色漸漸隱退,直至幻滅。
所以說,他是要和自己一樣都毀容了,這樣就可以毫無顧忌地在一起了麼?
麟兒看著低頭嘆息的龍羽,搖搖頭打了個哈欠又回到了房間里。「大人的世界太復雜,麟兒還是睡覺吧!」
涂抹了解毒的藥粉後,龍羽的臉漸漸恢復如初,褪了一層薄薄的老化皮膚後,新出的肌膚更加的柔滑細女敕,整個人顯得愈發的嬌艷欲滴。
她又有了時間和精力去儲秀宮跑,和清河的關系變得像姐妹一般,談話間有著一種異常的默契。
「所以說……是娘娘故意把自己的臉給弄花了?」清河驚奇道。
這個面容姣美的離妃,到底是怎樣一個心思的女子。
「本來想,這樣就可以讓皇上討厭我了。好去迎娶新妃子啊!」龍羽握著清河的手,「上次是故意挑的姑蘇玉泠,姐姐知道清河也並不想進宮。」
她果然猜透了自己的心,可是,命運,卻並不是自己不想或是你一個阻撓就能夠改變的。
「愛一個人,並不是因了她有多好,多完美。而是,不管她原來怎樣,又變成了什麼樣,將來更無法預料。在他眼里,深刻地確定的,你就是他的惟一,是此生不變的信仰。」清河說著,眼神飄渺的像是走進了一個隔絕的世界。
像是她的世界里曾有過這樣一般,將她當做信仰,當做惟一的人。
龍羽看著眼前的人,竟出了神。「惟一麼?」
是盡管刺了兩劍的心上三寸,還會戀戀不舍;或是傷口蔓延至周身百骸,還兀自給自己療傷;還是不管十年,二十年,靜靜地等候,守候;不管自己變成多丑多難看,都願意陪自己一樣變丑的,那個,是叫做把自己當做惟一的人麼……
可是如果自己以為的惟一,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呢?盡管別人現在還看不到,還不清楚,但是自己又怎能夠裝作看不到,不清楚?
這些年,她學會了很多話,都只對自己說。
仰臉,入一眸清淺湖水。「清河,陪我出宮誦七日佛經可好?」
她緩緩低眉,允諾。
莫離閣內,彌漫著肅殺和寂靜的氛圍,只一瞬,龍羽感覺再這樣下去就會吐血暴斃。
「哎呀……你們倆父子不要這麼一臉沉重的樣子!我只是出去頌頌經念念佛而已嘛!我保證,七天之後一定回來!」龍羽一臉尷尬,湊到小白面前。「麟兒……」
見麟兒置氣地扭過臉去,她又湊到面癱跟前。「皇上……」
「你確定只要兩個丫鬟和那個什麼荷的跟你一起去麼?」龍回一臉漠然,竟然這次出門連麟兒都不帶。
龍羽眨巴眨巴眼睫,「是清河~只帶三個人就夠了!兩個丫鬟一個清河!」
……
難道不是該帶上麟兒和龍回的麼?
卻帶一些不相關的人。
「照顧好小白哦~」于是清長的身影轉身離去。
麟兒和龍回看著背上行囊一臉喜色的龍回,兩人孤單零落地相視一眼,然後就一同別過了身子,一只手托著下頜眼神呆滯。「小白……唉!」
不就七天麼?
龍回和麟兒這麼想。
那天中午,是照常每月同太後一起用膳的日子。
太後在席間又一次提起了納新妃,「皇帝……離妃出去誦經拜佛也好。說不定這次回來後,皇帝納了新妃子,就能夠受了佛家的感化一舉得皇子!」
他只是看著太後,覺得心里壓抑了很久的煩悶要爆發。
是你把離兒趕走了!
是你把延續皇室血脈的責任重擔壓到了她柔弱瘦小的肩上,她害怕,她從來就膽兒小……
所以她才答應納新妃子,所以她才受不了這宮里的約束和禁錮,她要逃離這深宮林牆,她要逃開朕!
「皇帝吃飽了,兒臣告退!」
只一個清淺嘆息,他轉身拂袖而去。
留下鳳閣內一個滿是哀愁的諜影。
別怪娘,怪只怪你和她有緣無份,終究是無法在一起的。
經過將近一天的顛簸,于傍晚時分,龍羽和清河趕到了靈隱寺。
「娘娘累麼?」清河看著一臉疲憊的龍羽,臉頰還滲著滴滴汗珠。
龍羽搖搖頭,臉上還是溫存的笑意。「不累,我們進去吧!」
她兀自用衣袖揩干了兩頰的汗水,只是這初夏之際,就這麼容易下汗了。身邊的清河還是一臉清秀的,看來自己是進宮久了,身子倒養的嬌貴了!
兩個丫鬟敲了敲寺門,一位年長的和尚緩緩將門推開。
「啊!……娘娘來了!」那聲音綿長不盡,滄桑厚重。
倒是透露著許久的等待,而並非傳召的三兩日。
「大師,還讓你出門迎接,真是抱愧……」說著,龍羽便被那大師迎進了寺廟。
待小和尚把那寺門關住之時,龍羽只從那眼角的余光里感覺身後三三兩兩的疏影閃過。
「大師……這寺外住的可有人家?」龍羽不禁問道。
大師卻搖搖頭,「寺外便是重山,只有早上我寺里的徒兒去挑水,晚上是沒有住戶的!」
「恩!……」龍羽在心里納悶,那可能是趕路久了困乏,剛才可能是眼花了。
待趕路的一行人用過了齋飯,已是夜深。
龍羽自行去找了大師談話。
她覺得,這個大師,對她的心思是有感應的。
只第一眼看到,莫名的感覺。
著一襲袈裟的大師眉眼舒展,「不知普天之下寺院如此之多,娘娘為何要來我靈隱寺誦經求解啊……」
雖是疑問語氣卻仍顯豁達,不愧是看破世緣塵俗之人。
「龍羽自知大師高明,方才第一眼見龍羽,龍羽就感覺到大師是等待弟子許久了……」龍羽卻是反問。
靈隱寺啊……
因為是三哥曾來過的,因她而渡劫的地方啊!
大師卻兀自轉身,留給龍羽的,是無盡的疑惑和冰涼的惶恐。
許久一語不發。
「阿彌陀佛……施主並非我寺弟子,施主凡塵未了,何須渡劫!……」
只一句,龍羽只覺得周身的空氣瞬間和塵埃凝固。
再也化不開的濃重。
「大師求指教!大師……大師!」龍羽看著只說了一句就轉身離去再也不回頭的大師,留在了原地發呆。
果然,他是知道自己的劫數的。
不錯,她此行來靈隱寺確是為了渡劫。
那場一眼不忘的兄妹之劫楚歌用了三年的參佛來渡,卻始終逃不過前世的諾言將性命都搭上,至死不渝。
那麼楚離和龍回的叔佷情劫,還有那萬年柳樹下的親手埋葬,只是她七日的誦經梵唱就能夠逃開的麼!
她額跡的汗水在夜深寒氣的侵襲下愈漸冰寒,熱冷交替只覺得不甚難受。
身後,卻驀然被披上了一襲輕衣,一輕柔姣好的女音道。「夜深了,娘娘還是回房歇息吧!」
龍羽只裹了裹被披在肩上的輕衣,轉身對清河微笑。「我們回房去……」
兩人攙扶著,走進了融在這山間綠林之中獨身一座的靈隱寺間。
清早,打水的小和尚被龍羽叫住,問了那大師的法號。
喚作靜塵。
靜靜無一物,勿使惹塵埃。
只早上洗漱後,龍羽飲了三分之一碗清泉水就踏進了佛堂。
誦經七日,打坐七日,前三日闢谷不進飯食只飲泉水,後四日全心拜佛禱告,可進食流體食物,但不可與身邊人交談。
龍羽靜靜打坐在佛前,身旁的靜塵大師雙手合十眉眼緊閉。
「阿彌陀佛……」
「大師昨晚說弟子凡塵未了,可龍羽如今越在這佛堂待的久,越發的想要皈依佛門,遁入空塵。」
她只說是七日的禱告,可是如今卻眷戀這里的靜謐厭倦了塵世的喧囂。
仿佛只要置身這里,就能夠忘卻一切的煩惱。不知道楚歌在這里的三年來,是否有著同樣的感覺,又是因了怎樣的貪戀和執念卻能夠忘記了這佛前說可以忘卻萬丈凡塵,一心渡劫的誓言。
「善哉善哉……緣劫只在一念,不執則是自在雙全法……阿彌陀佛!」靜塵只是不肯睜開眼,話中卻隱含著無數深意。
令龍羽怎也猜琢不透。
「大師是說,龍羽身上的並非劫難麼?!還望大師明示!」龍羽雙手合十,轉過身來跪在靜塵面前。
此刻的她,在這萬佛朝聖的靜堂之中,在這空無一塵的仙凡境界里,就像是一只漂泊渺小的塵土,無所依存。
「施主只道是渡劫……何謂劫難?又何為渡劫?」
龍羽搖搖頭,「弟子愚鈍,若是有一情思。終日思忖而不得相對,是凡塵世人口中的污穢之戀,為這滔滔世人所不齒,難道不屬劫難,而不需渡劫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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