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安梓紹看到明珠表情冷淡,但沒有刁難她,令明珠大感意外。這個家伙竟然還盡量避開與她的對話,仿佛她的不存在。
為什麼一向囂張的安梓紹沒有趕走她呢?為什麼和沈之蓮出去他沒有發脾氣呢?這超乎尋常啊。
明珠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
一連幾天,安梓紹安安靜靜地在家里,沒有挑她的剌,也不和她說話。
明珠躲在門後,咬著手指,想破了頭也不明白其中道理。是我的話傷了他的自尊嗎?
不管啦,這樣還好一些嘛,我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了。但是,怎麼比提心吊膽還不安呢,好比,暴風雨的前夜?
一個月後,明珠終于熬到了拿薪水的一天,她興高采烈的數著一張張可愛的鈔票。
明宇哥應該到了,想到很快能見到明宛如了,她的心情激動萬分。跟蘭姨請了三天假,明珠把自己打扮的煥然一新,在門口等著明宇的到來。
門開了,安梓紹開著他的敞蓬跑車從她身邊馳過。明珠只朝他描了一眼,踮起腳朝著明宇來的方向,張望著。
從反光鏡里,安梓紹看著她的身影漸漸變小。這樣的翹首期盼,她在等誰呢?
明宇的車子終于出現在視線里。明珠高興地朝他揮揮手。
車子徐徐在她面前停下,明宇跳下車,為她打開車門。
「明宇哥,我請客,先去大吃一頓,然後給媽媽和姨媽買禮物。」明珠數著指頭安排自己今天的行程。
「我呢,沒有禮物嗎?」明宇故意問她。
「當然有啊。」明珠笑著回答,回家的感覺真好,一身輕松。
在冼手間里,明珠洗去了一臉的鉛華,在鏡中,美麗炫目的臉上還淌著水珠,她俏皮地眨眨眼楮,輕松的呼出一口氣。頭發被她放了下來,松散地披在肩後。
回到餐桌,明宇已經點了一桌的菜肴。
看著明珠恢復本來面目,他心里涌起一股歉意。
「明宇哥,今天一定要好好吃一頓哦。」明珠對著菜肴口水直流。
「你很辛苦吧。」明宇疼愛地望著她,眼里柔情萬種,可惜這個女人卻一點也沒看到他的愛。
「沒有啊。」明珠搖頭,夾了一口菜,給明宇一個微笑︰「怎麼會啦,你看,我不是長胖了嗎,身體好很多了。蘭姨和大家都很關照我。」
「累嗎?」明宇仍不放心。
「不累。家里有七個人照顧一個人,你說會累嗎?」明珠再三強調,她絕不會說出自己所受的委屈的。
「快吃吧。我餓了。」明珠又塞了一口肉在嘴里,鼓著嘴催促明宇快點吃。
明宇心情復雜地拿起筷子,直給明珠碗里夾菜。
吃過飯,二人破天荒地來到大商場,望著氣派的高樓,明珠倒吸了一口冷氣︰「明宇哥,我們去逛逛吧,我第一次進這樣漂亮的超市呢。」
明宇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挽過她的手,二人走進了花花綠綠地世界。
里面精彩分呈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二人就象進了一座迷宮,隨便怎麼走,入眼的都是高檔的商品和川流不息的人群。
「好熱鬧啊——」明珠發出一聲喟嘆。
「你累麼?要坐下來休息麼?」明宇心疼她,不時地問。
明珠哪里還顧得上休息,眼楮已經看花了,怎麼看都養眼哪。
楊芷寒挽著李智蘿的手,另一只手提著一個紙袋子,里面裝著給李智蘿買的裙子,二人親密的從扶手電梯下來。
他們是來見沈之蓮的,葉成浩也來了。他們三家因為是世交,關系也穩不可摧。
現在談完了事,本來要一起吃午飯,但李智蘿想趁時間尚早而且听說這是國際大都市,于是在飯前,二人來到了商場,果然不同凡響,氣派非凡,里面的商品都是世界著名品牌。
挑好了裙子,付了帳,二人接到了沈之蓮的電話,準備用餐了。
明珠拉著明宇的手,跳過來跳過去興奮異常。
楊芷寒牽著李智蘿的手,人群里恍惚的身影。
五十米的距離,交錯的距離,人群里他們擦肩而過,咫尺天涯。
餐廳里,沈之蓮和葉成浩已經點好了菜,等楊芷寒來了就可以用餐。
楊芷寒二人出現在大廳,令沈之蓮的思緒有些恍然,眼眸深沉。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楊芷寒歉意地笑笑。
「我無所謂,反正也是客。」葉成浩開著玩笑。
沈之蓮依然帶著他貫有的迷人的微笑,徐徐地道︰「主隨客便,我更無所謂。」
大家在輕松的氛圍中用餐。
沈之蓮盯著眼前的菜肴,不知怎的,突然想到那個長滿雀斑的明珠,在他面前狼吞虎咽。
他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
葉成浩用怪異的目光望向他,狐疑道︰「這是怎麼啦,沈之蓮也有自言自語發笑的時候。」他並不給沈之蓮留面子。
楊芷寒和李智蘿雙雙望向二人,臉上一抹笑意。
沈之蓮並不介意,淡淡地道︰「我很開心你也嫉妒嗎?」
楊芷寒眼神掃過葉成浩。
葉成浩哈哈大笑︰「什麼時候都不會贏過沈之蓮。」
沈之蓮不答話,扒了幾口飯,就放下了筷子。靜靜地看著面前三個友人。眼神晃過李智蘿的臉,有過幾秒鐘的停留,立刻掃向他處,無意落在楊芷寒身上,看著他豐神俊逸的容顏,腦海閃過一絲困惑,只是不知道這困惑來自何處,帶著絲絲的糾結無法釋然的情緒。
他暗下嘆息,怎麼會有這種道不清說不明的悵惘?
從商場走出來,明珠已經累得快不行了。她駝著背,故作痛苦狀向明宇訴苦︰「你看,我都累成這個樣子了。哎,還只逛到第八層,還有多少層沒逛?」
明宇昂著頭眯眼望著高聳入雲的大樓用手指數了數,喃喃地道︰「應該還有二十幾層吧。」
「天哪。」明珠倒吸了一口冷氣,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大呼小叫︰「那不是逛下來要幾天時間?算了算了,不逛了,以後也不來了。」
「你在這里休息,我去把車開過來。」明宇叮囑她。
「哦。」明珠應著他,走不動了。
明宇在地下停車場,正準備把車從車位開出,車前突然出現一抹人影,把他嚇了一跳,急忙踩了個急剎車。
很顯然,那人也受了一點驚嚇,怔在那里,盯著明宇的車不動了。
明宇驚惶失措地跳下車,走到那人身邊,渾身打量著他,怕他受了傷。
「對不起,你有沒有事?」明宇急急地問。
那人把眼神移向明宇,竟然有一絲疑惑,盯著他目不轉楮。
明宇被盯的有些發愣,對方的意圖是什麼?
那人的眼神悵然,喃喃地道︰「年輕人,我們見過面嗎?」
明宇被他問得丈二模不著頭腦,心里更加弄不明白︰「我們第一次見面。」
那人沒有一絲奧惱,相反卻有著幾分和藹︰「可是,見到你很面熟,我覺得我們好象在哪里見過。」
明宇見著那人也沒有生氣,心才放下來,但還是怕他有什麼事︰「您沒事吧。」
那人搖搖頭。正說著,有人走了過來,在那人身邊停下,對那人很尊敬地稱呼著︰「林董。」
來人的眼光掃過明宇時,同樣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對二人的表情,明宇不解。
回到車里,林榮恆仍無法釋懷,他喃喃地道︰「他象極了某人。」
徐立亭有著同樣的心情︰「感覺很特別,和您有些相像。」
林榮恆不再做聲,雙眉緊鎖,思緒陷入對往事的回憶。徐立亭開著車子駛離了停車場。
明珠坐上車,發現明宇有些不對勁,忍不住問道︰「怎麼啦?」
「剛才差點撞到人。」明宇仍心有余悸。
「天哪。」明珠嚇了一大跳︰「有沒有事?」
「沒有。」明宇搖搖頭,面上仍是不解的神色︰「可是,他們的表情很特別。」
明珠睜大眼楮,望著他,听他把話說完。
「他們一見到我,說我很面熟,以為曾經見過面。」明宇無法理清這里面的頭緒。
明珠更是驚愕,會有這樣離奇的事情嗎。
「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面,為什麼說我很面熟呢?」明宇疑惑。
「也有可能他們認錯了人。你和他們認識的人很像吧。」明珠解惑。
對這種解釋,明宇認同。第一次到這座城市,竟然有人說認識他,只有明珠說的這種可能。
明宛如正坐在餐桌旁擇菜,今天一大清早明宇就去市場買了很多菜回來,明珠要回來,他似乎比誰都要高興。
想著明珠要回到這個家,明宛如心里也忍不住歡喜異常。他們已經習慣了明珠的存在。這一個月來,沒有明珠的家,似乎顯得冷冷清清,有個時候自己常常走神,沒有人陪著說話,也沒有人在她身邊撒嬌。她已經把明珠當作自己的女兒。
听得外面車子的熄火聲,她知道明珠回來了。正欲站起身,就听見一個清亮的聲音傳進了耳朵︰「媽——」然後眼前人影一晃,明珠已經旋了進來,站到了自己身旁。
「明珠。」明宛如高興地把她抱進懷里。
「媽——」明珠緊緊抱著明宛如不肯松手。
明宇手提著大包小包進來了,看到這一場面,打趣道︰「不得了了。我會嫉妒哦。」
明珠把買來的禮物一一送給大家,她給明宛如買了一套衣裙,給明宇買了一個領帶,給姨媽買了一雙鞋子。以及姨媽家里其他人的禮物。
明宛如慈愛地撫著她的手,嘆口氣,心里有著歉意︰「明珠,謝謝你。」
「媽——」
「真的,媽和明宇都謝謝你。你受過傷身體不好,為了這個家出去做保姆。別人家的女兒都是在家里嬌生慣養著,而我家的女兒卻在別人家里做苦力……」說著說著,明宛如說不下去了,哽咽至極。
「媽。」明珠被她說得眼淚汪汪,擁著她的肩,心里頗感難受。
明宛如模著這雙細女敕無比的雙手,含著淚說︰「你看,多好看的一雙手,都起了繭了。明珠,對不起。」
「媽,沒關系的。我一點也不苦。他們對我很好。少爺的朋友對我也很好,還請我吃飯,給我買禮物。真的。媽。」明珠安慰著明宛如。
明宇在旁,眼里瑩光一閃。內心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這一頓飯,一家人吃得開開心心,笑聲穿透屋頂,飄散在空中。
安梓紹窩在大班椅上,手里雖然拿著一本書,卻沒怎麼翻動。眼楮雖然注視著書中的某一個點,但怎麼看都是空洞的。
坐久了,他猛地站起身,把書撒氣地往地上一摔。
什麼事也做不了,心也靜不下來。
安梓紹用手撫撫自己的頭,不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
這個空間里仿佛少了一件東西,四處看看都沒有生氣,冷冷清清,孤單只影。
一家人圍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明宇瞅準時機,對他媽媽開口,小心翼翼,帶著試探性的語氣︰「媽,我想在明珠做保姆家的附近找個工作,好不好?」
明宛如本不在意,仔細回味,令她吃了一驚。
明珠倒是在意了,那怎麼行,如果,隔的那麼近,明宇會三天兩頭來看她,那不是會犯了那個混蛋的大忌?他就順理成章的可以趕我出去了。
不行,我一定要賺足夠的錢給媽媽開一間餐廳,不能被趕出去。所以,明宇不能去。
「不行——」她月兌口而出。
明宛如和明宇沒有想到她的反應如此激烈,齊怔怔地望向她。
明珠怎麼能說出真相呢,她得編個理由,能讓他們信服的理由啊。
「那個,明宇哥……」明珠在腦海里極力搜索著能夠讓他們信服的理由︰「媽媽的腳傷沒完全好,還不是很方便。如果你不在身邊,媽媽一個人怎麼行呢?」
這倒是。明宛如想想也對。再說,讓她一個人在家里,她肯定過不下去。
「明宇哥,你得在家里照顧媽媽。我呢,只要賺到足夠的錢,就會給媽媽開一間小餐館,到時候,我就不做保姆了,和媽媽一起開餐廳。」明珠不失時機的展示她的理想。
「明珠——?」明宛如此刻又被她感動的一塌糊涂。
「所以,媽,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等我賺夠了錢,你就做老板吧。」明珠輕描淡寫地化解悲傷的氣氛。
「明宇哥,你不要去了。就在媽媽的身邊,好好照顧她。我呢,一放假就會回來看你們。你們看,我是不是長胖了?」明珠故作輕松的語氣緩和空氣里凝結的沉重。
明宇無可辯駁,把自己的那份心隱藏起來,默默沉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