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瞄了下手表,竟然聊了一個半小時,已經八點半了。
身為主人,在同居人住進來的第一天,他至少要出面招待。
他打開書房門,剛好看見于詠蓮舉起手要敲門。
「你總算出來了,我正要問你肚子餓不餓。」「嗯,一起去吃飯。」他關上書房門,阻止她好奇探望的視線。
「秘密花園,不讓人看嗎?」于詠蓮指指書房,笑問。
「你可以來參觀。要吃什麼?」
「我來的時候在前面兩條路那里看見面攤,吃面好了。」
「路邊攤?」連子惑皺著眉。霍伯要回去時,留了一堆名片,表示已跟餐廳聯系好,想吃什麼都可以要外送,還特別交代路邊攤不衛生,大腸桿菌、金黃色葡萄球菌、細菌……
「你沒吃過?路邊攤可是台灣美食的始祖起源,怎麼可以不吃,干脆我帶你去士林好了。」不等他拒絕,她拉起他的手往外走。
她的手軟軟的、熱熱的,沒有涂上可怕的指甲油,粉紅透著健康的指甲有點細長,就像不染人世塵埃的天使的手。
她,其實有點吵也不錯。
由于創意網絡漸漸步上軌道,連于惑計劃要將它規畫為入口網站,並依各種機能劃分為專業及一般民眾使用,最主要是建立世界最大的虛擬游戲入口網。
他們對研發上的懈怠引來伍嘉仁的注意跟危機意識故意派了三名研發人員當他們的助理,美其名是供他們使喚,實則是進行監督。
既然這樣,連子惑、穆爾揚還有白雲飛索性將研發工作丟給三名菜鳥,自己樂得要來不來。
今天,他們三人就相約在東區一家咖啡廳,談事情進度。
「要轉移給富誠集團的技術已經教授完成,我不想再去他們的研發總部了。」白雲飛白淨的臉上有著明顯的黑眼圈,「太可怕了,他們簡直是吸血鬼,不停的出問題、不停的出狀況,一副非要考倒我不可的樣子。」
「這很正常,他們那里博士、碩士人才濟濟,他們怎麼吞得下被二十歲小伙子打敗的這口氣。我本來王還猜你會精盡人亡!」穆爾揚輕啜一口曼特寧,香醇的味道讓他從喉際發出滿足的贊嘆。
「什麼精盡人亡,國文造詣這麼爛還敢說出來丟人現眼!」白雲飛瞪了他一眼,轉過頭,仔細打量一旁沉默的連子惑。「連少,你在想什麼?」
「老大,你最近越來越像羅丹的沉思者像,悶不吭聲,行為怪異。」穆爾揚也注意到他的行為。
「你們跟好萊塢那些特效計算機公司聯絡過了嗎?」
「是聯絡了,他們對我們提出的合作方案很有興趣,下禮拜會派人來台灣洽談。老大,你還沒說你最近是發生什麼事?」
「我的行為一點也不怪異。」連子惑冷冷的說,順便瞪了眼臉幾乎要貼上來的白雲飛。
「說不奇怪是騙人!雲飛,你列舉老大最近哪里奇怪。」
「你以前不喜歡听見穆爾揚喊你老大,現在不是听得麻木,就是根本沒注意。還有,你身上有一種女人的花香味——」
「花香味?」連子惑鄒著眉,克制想低頭聞聞衣服的沖動。
「最怪的是,听說你最近都會去上課,可是有去上課。怎麼在教務組外公布你的曠課節數不減反增?這總總跡象,都證明一件事。」
「什麼事?」
「你談戀愛?」穆爾揚猜道。
「狗屎!把你的腦袋拿出來好嗎?爾揚,你見過哪個談戀愛的人還像他穿成這德行?你見過哪個談戀愛的人像他這副尊容?看狗不笑,裝扮詭異。」
「不苟言笑!」連子惑不悅的瞪了白雲飛一眼。
「連少,你最近是不是發現什麼好玩的事?說來听听嘛!」
「我最近發現用精油蠟燭滴在身上,就會出現花香味。你要試試嗎?其實用精油煨過,香氣應該更能持久。你想當試驗品嗎?」
「我……別開玩笑!我工作很忙,怎麼有空去那邊小火慢熬。」白雲飛邊說邊往門口退,「我突然想起還有一點工作沒做完,我先回去了。」
「那你有興趣嗎?」連子惑側頭問另一個人。
穆爾揚搖著手,「我不行,我有花粉過敏癥。你靠我太近,我就不行了,我先回去吃藥。」說完,他也跟著溜了。
等他們離開,連子惑拉起淺綠色的T恤一嗅。該死的,真有一股花香味,味道挺熟悉的……她給他喝的那種茶。
他到櫃台結完帳,離開咖啡廳後,他騎上腳踏車時想,回家馬上換下這一身帶著娘娘腔味道的衣服,然後他一定要好好警告那女人——
「啊!」一個尖叫聲響起,一抹白色的身影撲倒在他的腳踏車前,她的臉蛋只距車輪幾公分。
連子惑忍不住揚起嘴角,她的跌倒姿勢實在好笑,一般人在跌倒前會反射性的曲起膝蓋或手掌撐地,她則是整個人平貼在地上,手中還握著幾個購物袋。
「好痛!」她緩緩爬起來,手仍然沒有放開購物袋。
「你這人很沒同情心耶,見人跌倒了也不扶一下!」一手撩開黑亮的頭發,她瞠大了眸子,不悅的瞪著腳踏車騎士。
連子惑怔仲的瞪著她的容顏,小巧的瓜子臉上嵌著兩顆晶亮的黑曜石,挺直的鼻梁下,紅唇微噘,白的肌膚就像是用水舀成的人兒,渾然天成的美沒有沾染任何化學用品,若是她在水一方,想必想跨河的人可以把河填滿了。
「看什麼啊!你這人真沒禮貌。」她被他熾熱的目光看得羞紅雙頰。
「你叫什麼名字?」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登徒子!」她拍著衣服上的灰塵,藉低頭來掩飾臉上的紅暈,也阻止心不停的狂跳。他是她見過的人中長得最帥的,尤其那雙炯炯有神的陣子仿佛會攝人心魂。
「不知道為什麼,我一定要知道你叫什麼名字,一定要知道。」連子惑捉住她的手腕,沖動來得莫名,他也解釋不出原因。
「我……你別激動。我叫于詠愛,于是——」
「你知不知道一篇‘愛蓮說’的文章?」
「當然知道,我最愛的就是蓮花,還在網絡的聊天室貼過。」「聊天室?」找到了,原來她才是于永蓮,原來……老天!難道那股莫名心悸就是為了她而來。
「你……」抖著手,他輕輕撫上她的粉頰,柔若無骨的觸感像絲般,同時也滑過心房。
他的激動與異樣神采把于詠愛嚇壞了,她捉緊手中的購物袋,用力往他的臉砸去,反身就跑。老天!她遇上神經病了。
不防她會突如其來的攻擊,連子惑被打個正著,後退幾步才站穩,原本想要拔腿追去,卻讓周遭路人的異樣眸光給制止。
沒關系!他一定會找到她,並探求心底那份莫名糾纏的悸動是什麼。
突然,一個水藍色的錢包映入他眼廉,他蹲撿起來,里頭有她的身分證,還有一張大頭貼,美麗嬌俏的容顏,她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
接著他抽出一張勤智大學的學生證,企管系一年級,原來她跟他同班。
這是怎樣的一個機緣巧合啊!
如果當初他走對了路到企管系上課,那麼……
連子惑回到位于天母的家中,才打開門,映入眼廉的是水藍色蕾絲窗廉,放在玄關處的名家捏制陶瓶呈放了紫色的燻衣草,空氣中飄散一種淡淡的檀香味。
他穿過玄關,客廳原本乳白色的牆壁,被漆上深淺不一的綠色,仿佛置身草原中,更別提四周可見的紫色燻衣草。
「SURPRISE!你嚇一跳對不對?」于詠蓮從廚房走出來,笑問道。
「這……這些……」
「你不覺得這樣變得很美嗎?像置身在大草原的心曠神怡,你喜歡對不對?看你都說不出話來了。」
「誰給你權利改變這里的裝潢?是誰給你這種權利的?」連子惑努力壓抑快要冒出喉頭的怒火。
「你不喜歡嗎?我以為你希望我把這里當成自己的家,我一直希望能擁有這樣的屋子。」于詠蓮淡談的說,原本上揚的嘴角噙著憂傷。
「你——」該死!他為什麼要為她的難過內疚?「算了,我只是不喜歡你沒有經過我的允許把我家弄成這樣。」
「可是我如果事先告訴你,就不算驚喜啦!」
「我的生命不需要太多的驚喜,因為驚喜表示不確定的意外,我不喜歡這樣。」連子惑轉進廚房,為自己倒了一杯礦泉水。
「你錯了!生命是由一連串的驚喜所組成,就像你來到這個學校對我而言是一個驚喜,我的出現對你而言是一個驚喜,驚喜的創造可以增強你對所有事情的記憶力,等到年老時可以細細品味,這樣的生命跟人生才有意義。」
連子惑放下水杯,回過身盯著她看,「你的意思是,你在我衣服上留的這些娘娘腔香味也是為了驚喜?」
「什麼娘娘腔香味,那是燻衣草,我找了好幾家店才找到這種燻衣香。」
「只有女人才會在衣服上沾染香氣,你以後別雞婆的想什麼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我不想分享這種鬼東西。」話一說完,他轉身上樓,不想再看見她一臉委屈的模樣。
「那才不是鬼東西,燻衣草跟天竺葵一樣有鎮定神經、舒緩壓力的效果,不管用喝或使用精油方式香燻,都可以達到一定的效果。」于詠蓮的喃喃自語,只讓空氣跟自己听見。
她輕嘆口氣,拿起水杯到水龍頭底下沖洗干淨。
回到書房的連子惑,明白自己的心情非常混亂。該死,簡直就像是泥土攪拌在水里頭,他亂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怎麼會只看見她的憂傷就讓他陷入更深沉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