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術嗎?資質不錯,就是修為還淺得很。」道士在她面前伏,正正好好地和她對視,那雙清明深邃的眼非但不受瞳術影響,反而看得念雪渾身不自在。
「你哥哥沒事,我只是讓他睡一會兒,等他醒來就會忘記這件事的,免得他後怕。」道士說著,伸出食指向她眉心點來,「你也不想記得這件可怕的事吧?」
「我要記得!」念雪捂著額頭往後縮,「我只有記得這件事,以後才能避免這樣的事再次發生。要是忘記了,豈不是白受一番驚嚇,以後再不小心招惹到這種東西,誰來救我?」
道士不動了,看著她的眼神十分古怪,念雪意識到她又說了與年紀嚴重不符的話,急忙找補,「這是學堂里先生教的道理,叫‘吃一塹,長一智’,我不能白吃塹不長智呀,對不對?」
道士笑了,點點頭,手指轉了方向,撫過她的腳踝,腳上火燒針刺般的疼痛頓時消失了。她起身試著活動,果然一點都不痛了,她趕快躬身行禮致謝。道人不語,只是仔細打量著她,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好幾個來回,他輕咳了一聲,道,「現在你跪下,給我磕三個頭,從此我就是你師傅了。」
「啊?」念雪呆掉了,怎麼又有個人要收她做徒弟,還這麼霸道!根本不問問她想不想拜他為師,也不說明一下拜他為師能學到什麼本事,就這麼強硬地下了拜師令。而且,她直覺意識到這個人並不喜歡她,他看她的眼神里有冷漠有厭惡有無奈,還有一些她不懂的意味,可就是沒有欣賞和喜歡。這和翊雪完全不一樣。翊雪是真喜歡她疼愛她才收她為徒,或者說是認她當妹妹。而這個道士,明明對她沒有一點好感,為何讓她拜他為師?
「愣著干什麼,快點啊,難道你覺得我不配做你師傅?」道人斂了眉,滿臉不耐。像是急于完成一件並不情願但必須做的事。
念雪不語也不動,心里在快速權衡,如果自己執意不肯拜師,會不會激怒這個人?激怒了他能有什麼後果?如果把翊雪搬出來說自己已經有師傅了,可以蒙混過關嗎?翊雪雖說是仙界靈禽,畢竟也還算妖類,看這人如此霸道,對付那具僵尸時干脆利落,肯定是那種見到妖類就像見到生死仇敵一樣的古板修道者,若是把翊雪牽扯進來說不定會給她帶來大麻煩的。
既然拜師是目前唯一且對誰都無害的路,那就拜吧。她在道人面前跪下,恭恭敬敬三番叩首,口稱,「師傅!」
「嗯。」道人微一頷首,清 的臉上就像戴了面具般地麻木,沒有絲毫喜意。念雪積攢了一點勇氣,小心問道,「師傅,您要教我些什麼呢?」
「我沒有什麼能教你的。」這句話讓念雪意外,可也不陌生。翊雪不是也說她身體差這也不能學那也不能學的,不過翊雪可遠沒有這道人的干脆冰冷。道人的意思是他只收徒不授徒嗎?那自己拜師又有何意義呢?
道人咳了一聲,又開了口,卻並未對前一句話作出說明,「不過,日後你若有什麼難處,可以來找我。」他語氣平淡地拋出這麼一句,轉身就走。
念雪一直怔怔跪著,望著道士漸行漸遠的挺拔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見了才起身。天時漸暮,她啪啪地拍虎子的臉,用力搖他的肩,好一陣才把這個酣然甜睡的家伙弄醒,虎子迷迷糊糊坐起來,揉著眼問,「小雪,我們怎麼在這里呀?」
「你還問我,你還好意思問我!」念雪氣沖沖地對他大吼,這大半天折騰的,被僵尸嚇得半死,又被古怪道人強迫拜師,滿月復的委屈怨怒自然全都要發泄到這個始作俑者身上。「我說不要到這里來捉蟋蟀,你偏要來偏要來!結果什麼都沒捉到你就莫名其妙暈倒了,我又背不動你又拖不動你,也不敢自已回去叫人。誰知道這里有沒有鬼,萬一你被鬼吃了怎麼辦?我就一直守著你,我有多害怕你知不知道?現在天都快黑了你才睡醒,還問我怎麼會在這里?你這個家伙,我再也再也不理你了,我還要告訴舅舅告訴舅媽告訴女乃女乃,你就等著吧!」
「哎,小雪,小雪,你等等我……」虎子狠狠捶了一下腦袋,翻身起來,撒開腿追上了正抹著眼淚往家跑的念雪,各種好話各種許諾說了好幾籮筐,直到臨進家門,念雪才冷冷拋下一句話,「你再這樣絮絮叨叨,讓家里人听出來了是你自己倒霉,我可沒告狀。」
念雪當然保守了秘密,沒讓家里任何人知道白日里那一場驚心動魄的險境。連虎子都已忘了此事,她說出來作甚。她那一番狠狠地威脅,不過是為了讓虎子無暇考慮記憶缺失的別扭感罷了。
那個晚上念雪徹夜無眠。遭遇僵尸的恐怖她已經不在意了,使她全無睡意輾轉思量的是今天新拜的師傅。那個黑袍道人神秘出現,救她和虎子于千鈞一發的危局,然後收她為徒。似乎跟她和翊雪的相遇有點像。但這道人和翊雪卻有天壤之別。翊雪雖非人類,卻是溫暖有人性的,因為體質所限,她能學習的東西並不多,但翊雪非常用心的選擇了適合她的技能,傾力相授,毫不藏私。
而那個道人急不可耐地強行收她為徒,好似她是不可多得的良材美質,可看她時眼里的冷漠和厭惡,絕不是偶得佳徒的師傅該有的神情。他強迫自己拜他為師,卻冷冷地說我沒有什麼能教你,甚至不對這話做解釋。然後丟下一句日後你若有為難之處可來找我,就杳杳無蹤了。
想到此,念雪不由冷笑,「師傅,你許下這樣連傻瓜也騙不過的空頭承諾,很有趣嗎?道士也算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誑語你知不知道?」
可是,既然他並非出于本意,又何必要違心行事?莫非,是有人逼他這樣做嗎?
突然冒出的念頭如神來之筆,一下子理順了那道人所有相悖的言行。念雪在黑暗中大睜著雙眼,腦筋飛速轉動。不錯,每次虎子被舅舅逼著讀書時,總是擰著眉,滿臉委屈無奈,捧著書快快地翻急急地念,看似很認真的樣子,其實一點沒用心。這和道人強行收她為徒時的情形多像啊,就是那種百般不願可是又不得不做,就索性盡快完成的敷衍。
可是,能強迫那道人違心行事的是什麼人呢?按常理推測,此人要麼是道士至親至重之人,要麼是力量道行遠勝過他的人。道士是出家人,出家人都清心寡念的,看那道士尤其冷漠無情,會有人在他心上有如此重要的位置嗎?若說以力壓他,反正以自己的眼光看來,那道士厲害得翊雪都不一定是他對手,能夠以實力驅策于他的人,得厲害到何種地步呀?
念雪嘆了口氣,這些只是她的胡思亂想,不知這個隱在道士身後的人是誰?也不知會不會有一天這人親自出現在她面前?更不知那時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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