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明何等靈慧,眼看天景幾句話就完勝了如嬪。剩下這個不善縝密思維的宜妃就好對付了。她當然早就知道宜妃不可能找到趙嬤嬤,看小丫頭胸有成竹的樣子,說不定也知道。于是她很專業地配合女兒演戲,「那當然了,母親可是你趙女乃女乃帶大的呢,唉,十幾年沒見她了,也不知她過得怎麼樣,身體好不好,這次她來就不許她再回去了,就讓她在宮里養老吧。」
看這母女倆言來語去說得熱鬧,宜妃氣極,從牙縫里硬硬地擠出一句話,「趙嬤嬤沒來,她早就不在那個村子里了,當年皇上帶走天景後沒幾天,她就舉家離開了古榆村,從此不知去向。我倒不明白了,她為何要背井離鄉,是在怕什麼躲什麼嗎?」
房里的空氣像是凝固了一瞬,錦陽帝眼里有疑雲浮起,秋月明的臉色也有些僵硬。天景不禁得意,這套她在三年前就準備好的說辭今天總算能用上了。她眨眨眼,極是遺憾地嘆了口氣,「原來他們一家都走了呀,也難怪……」
宜妃冷笑,「難怪什麼?莫非你早就想到了他們會逃走?」
「也不算是逃走吧,只是人之常情而已。宜妃娘娘請想,當年我就是一個尋常的鄉野丫頭,沒見過世面又不懂規矩。雖然一時機緣巧合蒙父皇垂青帶我回宮,但誰也不能擔保我會不會錯做什麼事惹父皇生氣;父皇會不會因為生我的氣再遷怒到他們。趙女乃女乃既然曾是宮里的人,自然曉得這深宮之中什麼事都會發生,想要太平最好從此遠避,于是他們就走了,以後我是福是禍都連累不到他們。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如果他們沒走的話,讓您的人捉住了,想必很有些苦頭吃呢。宜妃娘娘,您說是吧?」
宜妃本來就是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今日執行這以為必勝的謀劃又連番受挫,已經壓了滿月復恚怒,再加上早就對這個女孩兒討厭至極,因此天景只一句輕描淡寫的調侃就讓她失控爆發,她一掌拍在桌上,怒喝道,「你這丫頭胡說些什麼,本宮找那些人來只是好好問話,何曾給過誰苦頭吃!」
謝青華將門之後,這拍桌斥喝還真有幾份威風。天景順著她的威風退了兩步,顫著聲音喊,「父皇!」
這一聲喚回了宜妃的理智,她一個激靈,立刻離座伏身,惶急道,「臣妾並非有心造次,陛下莫怪。」
錦陽帝一聲嗤笑,「不管有心無心,你一向造次慣了。不過,還從沒有哪個嬪妃在朕的座前自稱‘本宮’的,這個听著新鮮。宜妃,你最好看清楚,朕在這里,這里是明華苑,不是你的秀雲宮。你在這里,不是‘本宮’!」
宜妃哪里敢接話,垂著頭大氣不敢出。天景看得有趣,但想到這一場戲還沒唱到**呢,後面不知會不會有難關,就沒心思再欣賞宜妃的窘相了。這時錦陽帝也想起了正題,嘆道,「好了,你找來的人在哪里,快叫他們上來說話,朕為了這無稽之事把朝會都耽誤了,朕知你有得是閑工夫,可朕沒時間和你耗下去。」
進來的共有四人,兩男兩女,天景一眼掃去,認出全是熟人。男的是村長和全村最有見識的劉老伯;女的則是掌握著全村所有人飛短流長,是非八卦的兩個快嘴婦人。
天景不禁有些緊張,宜妃指導他們編了什麼謊話倒不足為慮,重點要應對的是父皇的疑惑,她猜想錦陽帝一定會問他們自己小時候的事,如果他們從實說來,把諸如不到三個月就會說話,剛滿周歲就能流利背誦啟蒙孩童都難背出的詩文之類的事來個竹筒倒豆,那可就把她編的那套三歲時巧遇異人開了靈竊後才得以靈慧聰敏的說辭全盤推翻。還有什麼事能比失了父皇信任更糟的嗎?
她暗暗深吸口氣,盡量把瞳術提升到了極限。看那四個故人進來,戰戰兢兢地給在座每個人都磕了頭,然後就跪伏著一動不敢動。她穩穩心神,拉著錦陽帝的袖子央求,「父皇,我好久沒見到這些鄉親們了,請您讓他們抬頭,我想看看他們。」
錦陽帝很欣賞她這種得勢不忘本的質樸,含笑吩咐道,「你們可听到了,天景公主想看看你們,她原是古榆村里的孩子,一直惦記著你們呢,你們抬頭,和公主見見吧。」
那幾人遵命抬頭,可是,和低著頭也沒有多大差別。他們倒真懂規矩,知道那個依在皇上身邊的女娃兒是公主而不再是村里的小雪,公主豈是平民百姓能看的?于是他們個個低垂眼簾如老僧入定,絕不向上看一眼。
天景暗暗叫苦,雖然瞳術若達到最高明的境界,不用視線相對,只要看到對方即可控其心志。可她還遠未達到如此水準,看不到這些人的眼楮,就不能控制他們說出自己想讓他們說的話。
因為是天景的故人,錦陽帝格外的和顏悅色,「你們不用怕,今天把你們找來,是朕想听听天景公主小時候的事,你們誰來告訴朕,天景幼年時的生活是什麼樣的?趙家人對她可好呀?她是幾歲時開蒙讀書的?讀書時可就是極聰明的嗎?」
果然沒有猜錯,天景唯有嘆息,瞳術是用不成了,她現在只能想著如何圓謊。古榆村村長又磕了個頭,聲音抖抖地開了口。
「回皇上的話,我們的村子又小又窮,自然是委屈了公主。不過趙家人對待公主可以說是傾其所有,盡量讓公主過得好些。至于讀書嘛,說實話,公主三歲之前與村里和她同齡的孩子們沒有多大區別,三歲之後卻好像得了神靈眷顧似的,聰慧伶俐得讓人吃驚,一本書隨便翻一遍就能倒背如流,後來,十里八鄉的都找不出能教她讀書的先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