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這樣啊!」回想到方才幾次琴韻在宜妃背後搞的小動作,錦陽帝了然地點點頭,「宜妃本就是好妒暴躁的性子,身邊的奴才不但不勸著些,還推波助瀾出謀劃策。這種不知道怎麼做奴才的奴才,不要也罷。趙福勝,」
錦陽帝的貼身內侍趙福勝忙踏前一步,弓了身子待命。錦陽帝吩咐道,「叫人把琴韻送到內廷去,打三十廷杖,趕出宮去!」
天景暗暗心驚,想著琴韻挨了三十廷杖還出得了宮嗎?這就是直接打死比較委婉的說法罷了。她其實也罪不致死,自己真是低估了父皇的憤怒,他對宜妃的一忍再忍,忍無可忍的壓抑,撞上了宜妃的丫鬟,就是零容忍!
天景胡思亂想著,沒注意到出去叫人的趙福勝正從她身邊走過,袍角似乎輕拂到了她身上。
趙福勝出去,把院里侍立的御林軍叫進來兩個。琴韻終于壓不住驚恐絕望,抓著宜妃的衣襟哭叫起來,宜妃起身護著她,兩個御林軍哪敢和娘娘拉扯糾纏,喏喏退開一步,極尷尬地僵持著。宜妃轉頭向錦陽帝哀求,「皇上,您別听天景胡說,琴韻只是個丫鬟,她能有什麼主張意見,她只是唯我之命是從罷了,您要罰要打,都沖著我來吧!」
錦陽帝冷曬,「青華,你的記性真是不好。上次朕就已告訴過你,無管你做出什麼事,朕對你都不打不罰,只懲處你身邊的人,朕就是要讓你變成孤家寡人,誰見了你都害怕,不敢和你有半點牽連!琴韻的罪,就是她不該做了你的丫鬟!琴韻,好好記住你家娘娘的樣子,下輩子,也別在和她有牽連!你們還在等什麼?」
這最後一句話是叱喝那兩個御林軍,兩人听出皇上的怒意,哪里還敢怠慢,推開宜妃,一把扯了琴韻就走。
琴韻已經被拖走,「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啊!」的淒慘哭喊還能隱約入耳。宜妃氣得臉色紫漲,怒沖沖看過在場每一個人,最後不知為何,目光死死地落在王太醫身上,再不移開。
王太醫埋著頭發抖。抖了一會兒,感覺宜妃凶光凜凜的眼楮還沒移開,心知大事不妙,也許一離明華苑,立刻就有性命之憂。螻蟻尚且偷生,何況王太醫。他咬咬牙,定定神,上前一步道,「皇上,其實想驗明太子是否真是皇嗣血脈,根本就不需要什麼人證物證,人證會說謊,物證能偽造,都不可靠。還是用滴血驗親這個方法最為妥當。」
宜妃終于轉開了那足以殺人的目光,口氣仍是怒意十足,「既是如此,你為何不早說,非拖到現在!」
王太醫滿臉難堪惶恐,心里卻在大罵,「若不是怕你這女人瘋起來真的殺我全家,我才不說呢,摻和到這皇家是非里,能有什麼好處!」
本已平安度過的危局突然又橫生枝節,而且是要命的枝節。秋月明神色未變,心髒卻在胸膛里慌亂地擂鼓,王太醫將她所有的花樣和偽裝一語概括,什麼都可以是假的,但是血至親的血,誰能夠造假?只要皇上點頭同意驗血,一切就都完了。怎麼辦?怎麼辦!饒是秋月明聰慧機變,心思玲瓏,此時所能想出的辦法也只有四個字︰听天由命!
既然有了新的轉機,宜妃也再度打起了精神,期待地喚了一聲,「皇上……」
錦陽帝極其不耐地揮手止了她後面的話,一字字道,「朕剛才說過了。昊明就是朕的兒子,決無懷疑!朕不會再陪你玩滴血驗親的把戲,這樣反復無常,寒了月明和兩個孩子的心!」
宜妃怔了怔,眼里的怒火和熱切忽然寂滅,與臉色一樣變得冰冷。一直呆滯沉默的如嬪忽然一把抓了她的手,攥得手背上青筋突起。宜妃痛得皺眉,一回頭,幾乎貼上如嬪蒼白如死的臉,她深陷的眼漆黑如兩潭死水,滿滿地浮沉著恐懼,喃喃道,「娘娘,不要再鬧了,再鬧下去就是死路了!」
宜妃猶豫了一下,僅僅只是一下。錦陽帝剛才的話刺激得她幾近瘋狂。他怕寒了秋月明的心,那麼她的心呢?她從初見他的那天就把心給了他,可他的心里,就只有秋月明那個賤人嗎?
強烈的妒恨像一張巨口,已經把她的理智吞噬干淨。現在她唯一的念頭就是讓秋月明死,死路?對,她就是要推那個賤人上死路,哪怕最後的結局是同歸于盡,她也樂意奉陪。
她已是鐵了心,低喝道,「放手!」
向來听話的如嬪竟恍若不聞,那只枯瘦的手反而又加了幾分力氣。
宜妃再沒廢話,咬了牙用力回奪。謝家的孩子統統都自幼習武,宜妃的武藝雖不怎麼樣,力氣倒是有的,起碼比如嬪大得多。這一下她用力過猛,不但抽回了手,還把坐著的如嬪甩到了地上。
宜妃再沒看癱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如嬪一眼,只是冷淡平靜地問了一句,「皇上真的不肯滴血驗親嗎?」
「朕不驗!」
宜妃猛地昂了頭,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然冷笑,「這恐怕由不得皇上自作主張!太子是否真是陳氏子孫,這關乎皇室體統社稷穩定,不是皇上的家事私事。如果皇上執意不肯滴血驗親,臣妾就要寫信去告訴哥哥。哥哥戎馬半生,浴血沙場,保的是陳氏江山,若是太子不姓陳,哥哥保他何用!臣妾直言,望皇上三思!」
宜妃欠缺智謀心計簡單,說直白了就是笨。這一點在座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可誰也想不到她居然已經笨到了愚蠢的地步。
這些年來,手握重兵,功高鎮主的謝午華,就是錦陽帝心中最難解的死結,扎得最深的尖刺,他想解這個結,拔這根刺久矣,只是時機未到。
錦陽帝忌憚著謝午華,但帝王的驕傲又讓他忌諱被人看出他忌憚謝午華,于是聰明人都假裝看不出,其中也包括謝午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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