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陽帝看了看碗,又看了看宜妃,似笑非笑,「這碗和水都是你取來的,中途也沒有經手與旁人,連趙福勝也沒有踫過,你總該信得過自己。這一次的結果,你應該再無異議了吧?」
宜妃愣了一下,用力咬了下嘴唇,倔強地吐出一個「是」字。
「好!謝青華,記著你說過的話。記著你是謝家的女兒,希望你不要再出爾反爾,胡攪蠻纏,丟你們謝家的人!」
天景有點疑惑,父皇哪來這麼篤定的信心,這次一定能驗出一樣的結果?他就這麼相信宜妃沒在碗上水里動過手腳?還是他已經認定了王太醫那套夙緣理論,堅信既是天意,便不會被人力扭轉。
王太醫的針法嫻熟,又沒有刻意殘害小朋友的心思,因此這一次天景的手指沒再受苦。她的一滴血落在碗里,她吮著手指閃到一邊,才沒心思去看那只碗,只偷瞄著身邊人的臉色神情。
太子的臉色極冷,垂著眼,嘴唇抿得極緊。被扎過針的左手緊攥成拳,因為過于用力,手背上淡青的血脈一跳一跳的。
天景想他一定非常難受,只能這樣緊繃著,一放松的話肯定會哭出來。他和她不一樣,她了解所有的真相,而他一直在鼓里蒙著。他以為自己是真正的太子,是大淵的儲君。今天居然被人誣陷為野種,還被父皇懷疑,又被這樣扎了又扎,驗了又驗,怎能不感覺屈辱!
她暗嘆,心想哥哥你知足吧,今天要不是我師傅在,沒準現在你和我還有母親都已經下了天牢,還有秋家那一百多口,人人都逃不過,過幾天的刑場上就是人頭亂滾的血腥場面。受點委曲跟丟了小命比起來,實在便宜太多了!
父皇的臉色倒是一派平靜,雖然眼楮盯著水碗,倒也看不出緊張來。他的這份篤定,弄得天景倒有些緊張。這只碗師傅可是連指尖都沒踫到過,不知有什麼法術是不動手就能生效的嗎?難道瞳術連水都能操控?
這樣想著她就去瞟師傅,老內侍的眼楮也正好抬起來,眸子里促狹的笑意一閃而過。
見證奇跡的時刻又一次到來,那三滴血如上次一樣,緩慢移動,彼此靠近,最後,完全相溶在一起。
這樣的結果似是早在錦陽帝意料之中,他滿意地笑了,向王太醫道,「原來世間真有夙緣這種事,朕今日算是信了。」
王太醫點頭哈腰地應聲,長舒一口氣,拭了拭就快滴下來的汗,心道皇上您信了就好,只要您信了,誰再怎麼懷疑都沒用。老朽的這條命算是保住了。
宜妃呆呆地站著,顯然忘了剛才的承諾,也沒有不給謝家丟人的覺悟,口中喃喃地重復,「不可能啊,這不可能啊!」
錦陽帝蹩了眉,天景擔心宜妃還會鬧著重驗,或是又想出別的花樣來糾纏,那還有完沒完。連忙遞眼色給師傅,讓她想辦法給宜妃一個心服口服的了斷。
趙福勝抬頭,平靜地瞅了王太醫一眼。一直謹言慎行的老頭子忽然在沒人發問的情況下主動開了口,向錦陽帝道,「皇上,如果宜妃娘娘還是不能盡信兩次驗親的結果,老朽倒有一個辦法,可以完全消除娘娘的疑心。」
「哦,是什麼辦法?」
「老朽猜想,娘娘不過還是疑心這水有問題,什麼人的血滴進去都能相溶。那麼,老朽取一滴自己的血放在這水里,若不能跟您三位的血融合,就證明這水是絕對沒問題的,自然也可破除娘娘的疑心。皇上以為如何?」
「嗯,這個方法甚好!」錦陽帝說著,斜睨了宜妃一眼。宜妃竟似絲毫不覺那目光的冰冷和無奈,眼楮反而亮了一下。
天景都有些可憐她了,這個素日跋扈嬌橫慣了的女子,現在就像一個溺水者,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努力想爬上岸來。殊不知看似是救命稻草的東西,其實是把她推向更深處的詭異的手。命運本來就不站在她這一邊,而她自己的愚蠢狂傲,不知收斂更加推波助瀾,她不會再有機會回到岸上了。
金針刺在指尖,鮮血滴落水中。眾人的眼也都盯住了那滴血那是王太醫的血。
時間似乎都被這些目光凝住了,過得特別慢。王太醫的血漸漸在水中暈開,但就是不向旁邊的血團靠近,錦陽帝三人的血也沒有向它靠攏的動向。
「皇上,您可看清了?老朽一介草民,和皇室毫無牽扯,而老朽之血並未與您三位的血相溶。證明這水是完全干淨的,這兩次檢驗的結果也是完全可信的。」
「嗯。」錦陽帝點點頭,轉而吩咐,「趙福勝,把這碗水端給宜妃看,讓她看仔細了!」
趙福勝應聲,雙手捧碗下了台階送到宜妃面前,拖長了聲音恭敬道,「娘娘,皇上說了,請您看仔細了!」
宜妃沒有看,她閉上眼,兩行淚潸然而下。像她這樣驕傲的性格竟然當眾落淚,顯然是絕望到了極點。
秋月明急忙喚靜思道,「你還跪著做甚?趕快起來,扶著宜妃娘娘!」
大驚大喜,一直恍如夢中的靜思這才回過神來,看著宜妃果然搖搖晃晃,一副馬上就要暈倒的樣子,趕忙起身,過去一把攙住了她。宜妃再也顧不得扶著自己的是秋月明的丫頭,靠著靜思勉強退了幾步,退回她的座位,軟軟地跌坐下去。
天景偷瞟父皇的臉,他一直看著宜妃的舉動,看得很專注,眼里卻不帶絲毫憐惜和諒解的意思,冷漠得仿佛那個被絕望打擊得奄奄一息的女人他根本就不認識。
天景暗嘆。從宜妃說過那番話之後,父皇就在她的名字前加上了她的姓。「謝青華,謝家,你們謝家。」口口聲聲地劃清和她的關系,口口聲聲地說明,他不要她了,從那一刻起,他就把她還給謝家了。
天景還在感嘆著,錦陽帝的視線已經轉了回來,落在她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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