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又回到了此行的起始處,果然看見石壁上有一朵青銅鑄成的芙蓉花。這朵花,在他們剛進來時是沒有的。傳說中,拍這朵花三下,玉寒山就會再度裂開,放入山者出去,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你把面具戴上吧。」
「哦,」天景拿出面具,在手上翻來覆去地擺弄,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個一直不敢問的問題,「賀雲陽,現在玉芙蓉沒有了,你怎麼給你家太子交代啊?他,不像是好說話的樣子。」
「不好說話又能如何。大家都知道我這次是獨自進山,以往的那些二人組大多都空手而歸,何況這次就我一人,失敗是理所應當的。他再生氣也不過就是罵幾句難听的話罷了,又不是沒被他罵過。」
「對不起,都是我連累了你,要是我沒有進來的話……」
「你要是沒有進來,我就被火麒麟給烤了,說不定真的連灰都不剩。」他雙手扶上了她的肩,她抬頭,正對上他凝視的眼。昏暗混沌的光線里,他的眸子亮得像星,他的聲音溫柔而鄭重︰
「我此次最大的收獲,不是打敗了神獸,也不是曾經得到過玉芙蓉,而是我認識了你陳天景。雖然我們不是初相識,但是今天,我才真正認識了你。天景,感謝你第一次在我身前為我擋險,感謝你第二次在可以離開的時候回到我的身邊。還要感謝你為我解開了在我心中糾結多年的一個死結。其實我真的是老實人,如果有人真對我好,我必然會十倍以報答。今天這幾個時辰的經歷,我賀雲陽將永生不忘,你也不要忘記好不好?」
「嗯,我不會忘記的。」天景這樣回答,心里卻是一聲冷笑。曾經也有一個人,也是這樣鄭重地跟她說我們都不要後悔,可是,最後只有她自己不悔,苦苦地堅守不悔。這次她才不會傻乎乎地相信,她會在賀雲陽忘記她之前先忘了他,干脆利落地忘記,不留任何痕跡。
賀雲陽當然不知道她隱秘的心思。他從她手里拿過面具,細心地幫她戴好,就像從來沒取下過一樣。然後他走到石壁前,在青銅芙蓉花上拍了三下。
山體又開始震蕩,不過並不劇烈,天景勉強還能站得住。震了一會兒,玉寒山發出一陣「吱吱嘎嘎」的聲響,像是啟動了什麼機關,隨後,山體向兩邊滑開,像打開了兩扇門。
按他們商量好的,賀雲陽先出去。可他剛剛邁出山門,就有一個人站在了面前,沒等他看清,一雙有力的手死死攥住了他的衣領,一張焦急憤怒至極的臉湊近他大聲咆哮,「我妹妹呢?賀雲陽,你把我妹妹怎麼樣了?」
天景當然听到了這憤怒的咆哮,後悔得差點吐血。就在昨天,她在玄明面前,不遺余力地把賀雲陽塑造成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現在可好,玄明還當真以為她被賀雲陽殺了。她當然不敢再耽擱,賀雲陽現在真力耗盡,如果玄明和他動手,他可能真會吃虧。
按照約定,賀雲陽不知道山里還有個小陳侍衛,所以他什麼話都不能說,而玄明把他的沉默當作殺人後的無所謂,怒極,揮拳就要打。
「哥,我在這里,玄明哥哥!」
玄明看到了那個差點讓他急瘋的丫頭,驚喜交集,甩開賀雲陽急奔過去。賀雲陽踉蹌了兩步才堪堪站穩。看著那個莽撞少年的背影,眼里閃過一抹怒色。
玄明一把攬了她的肩,上上下下仔細打量,又連珠炮似地發問。天景從他身側探出半張臉望著賀雲陽。他臉色陰沉得厲害,顯得是被玄明激怒了。那麼,接下來的戲份,他更會演得盡心盡力。
「陳玄明,你身為大淵的皇子,難道連一點禮數規矩都沒有嗎?你現在必須向我解釋,這一位是什麼人,你的侍衛還是你的妹妹?我以為此次只有我一人進山,怎麼又冒出一個來?這幾個時辰里我從沒有見過此人,然後剛一出山你就像個瘋子似的撲上來問我要妹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要一個解釋!」
剛才沖著他大吼大叫的玄明現在啞了,他從來就不善言辭,一理虧就變啞巴。天景也不好替他解釋。她知道賀雲陽很生氣才這樣疾言厲色的為難玄明,如果她現在站在玄明這邊替他解釋,賀雲陽會更生氣。這一番相處,她也算是了解了他七、八分,他可不是個大度豁達的人,性情好惡易走極端,尤其可怕的是,他一旦真的生了氣發了瘋,那可是百無禁忌,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但總有人撞上槍口,比如那兩個在別處尋找公主剛轉回來的侍衛。他們錯過了玄明對賀雲陽大吼大叫的情景,只看到公主已經出來了,而賀雲陽言辭犀利,逼得玄明啞口無言。他們當然要為自家兩位殿下解圍,可才上前賠了個笑臉,還沒來得及開口,賀雲陽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他們,斥道,「我在跟陳玄明說話,你們兩個是什麼東西也來湊熱鬧,真是有無禮的主子必有無禮的奴才。」
這一下天景也有點急了,心想賀雲陽你這戲演得有點過了啊,別得理不饒人。她剛要開口,一直埋著頭找地縫的玄明終于有了反應,他拱手向賀雲陽深深一揖,誠懇道︰
「雲陽兄息怒,方才是在下太過魯莽,沖撞了雲陽兄,還望見諒。這一位的確是我的妹妹,陳天景。在下帶了她來參加芙蓉會,方才又冒犯了雲陽兄,這一切都是在下的錯。錯了就是錯了,也沒什麼可解釋的。天景還小,她只是貪玩而已,此事與她無關。雲陽兄要如何懲罰,在下一人承擔便是。」
他轉而吩咐兩個侍衛,「你們先帶公主回營地吧,別忘了讓趙太醫熬藥給她喝。」
面對他這一副我錯了,要打要罰,要殺要剮都悉听尊便的無畏神情,賀雲陽只冒出一個念頭︰陳天景說的沒錯,這還真是個老實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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