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家太子呀!你不覺得他像竹竿成精嗎?他除了傲慢無禮擺架子還會什麼!論武,他還比不上我家的侍衛,論文,我怎麼看不出他像是讀過書的樣子。你父皇也不知是怎麼想的,居然會把這樣一個廢物立為太子。太子可是國之儲君,將來你父皇老了,齊朝江山就要交付在他手上,你父皇選了這樣的貨色為儲君,是想讓齊朝將來亡在他手上嗎?」
「陳天景!」他被她的大膽直言驚到了,喝道,「這世上還有你不敢說的話嗎?你在我面前這樣指摘太子和我父皇,還說齊朝要亡國,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齊朝皇子!」
她一怔,不屑地撇撇嘴,「我當然沒忘。就因為你是齊朝皇子我才跟你說這些話,就因為你是我的朋友我才為你抱不平。你敢說你心里不是這樣想的?你敢說這些話不是你想說的?因為礙著身份你不能說也不敢說,我替你說出來,你還凶我。賀雲陽你真虛偽,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說著就要起身,卻哪有他動作快,撐在草地上的手被他一把按住。他轉過臉,眸子里有奇異的光,一時間竟讓她以為他也會瞳術呢。他急急地說,「天景,我是虛偽、沒良心、不知好歹……我不該凶你。我也不想的。可是以我的身份,再怎麼違心,也總得說幾句場面話吧。你生氣得話就狠狠地罵我,只是別走!」
感到他的手比露水還要涼,她的心就軟了,在他的掌控中動了動手指,他會意,收回了自己的手。天景撥了根草把玩著,問道,「你受了那麼多傷,現在怎麼樣了,都上過藥了吧?」
「嗯,你給我的那盒藥效果很好,我的傷也不重,沒大礙的。」
想到他因為沒有摘到花,連傷也沒人管,還得用自己給他的藥。天景用力揪斷了手中的草,壓著火不再對他的家人做任何評價,免得他又得說違心的場面話。
「你說得不錯。你方才的那些話,全是我想說而不敢說的。有很多次我都想去問問父皇,他為什麼這樣對我,和我的母親,可是終究不敢。」
他苦笑,「旁人只知我這個‘雲陽公子’的名頭如何響亮,卻不知在齊朝皇宮里,秋荻夫人和三皇子,是最卑微的存在,就連一些有職權的內侍和宮女,都能對我們母子頤指氣使。父皇對我母親冷漠到極,十幾年來一面都不見。對我,他不是討厭,而是恨。莫名其妙地恨。我三歲時就經歷了第一次謀殺,有兩個人,蒙了我的眼楮,綁了我到京城外的荒郊,要在那里殺我。我雖然看不見,但我知道那兩個人是我父皇的貼身侍衛。」
「是你師傅救了你吧?」
他點頭。詫異于她一言即中的敏銳。卻不知被師傅救是天景公主的經驗之談。「我也是運氣好,因禍得福,拜了那樣一個好師傅。不過我還是住在宮里,師傅每月來給我上三次課。」
天景已經給自己沒有賀雲陽厲害找到了充分的理由,除了自己身體不好這樣的先天因素外,賀雲陽的師傅每月授課三次,自己的師傅每月只授課一次,還經常因故取消。沒有敬業的師傅,哪來高明的徒弟。
「我想我可能是整個袤合洲被謀殺次數最多的皇子。我中過毒,挨過刀,受過冷箭,從高處被推下來,乘坐的馬車突然失控……五花八門的謀殺暗殺,有些是父皇做的,有些是太子和二皇子他們做的,可就是殺不死我。有幾次我受了重傷,但只是在鬼門關前打了個轉,就又回來了。我十三歲就被父皇打發到沙場上去,他大概是想我的命再硬也硬不過刀叢箭雨。你應該也听說過我上陣從不穿盔甲,其實就是我自暴自棄,我想既然父皇那麼想讓我死,我也就盡盡孝心,不要給自己任何的防護,這樣,興許一支冷箭就能要我的命。可是迄今為止,冷箭我是挨過,但命還在。用太子的話說,我就是賤命,賤到家了,閻王都不稀罕要。」
「哼,要我說,你是貴命,貴到家了,閻王要不起。」天景反駁,突然靈機一動,「賀雲陽,你為什麼不走呢?」
「走?去哪兒?」
「天下之大,哪兒不能去?俗話說‘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既然你父皇那麼不待見你們母子,那麼恨你,成天想法子要殺你,何必跟他們糾纏。只要離開那座皇宮,你就是名滿天下的雲陽公子。你才學好,武功高,彈琴是天籟,下棋為國手,你有這麼多這麼好的本事,還怕養活不了自己和母親嗎?你說這是不是個好主意?」
「這個主意,實在孩子氣的很。」他苦笑,「天景,你太不了解帝王了。我告訴你,帝王是世上最霸道的人,屬于帝王的東西,即使他不要了,可以丟在一邊蒙塵落灰,不許被別人拿去;屬于帝王的人,如果他不要了,會讓他們死,但絕不允許他們逃走。我和我母親都是被帝王打上專屬印記的人。我父皇希望我去的地方是黃泉路,而不是希望我離開他,躲在某一個地方過逍遙日子,那將是對他的權威最大的挑釁。如果我帶著母親離開,無論到哪兒,都會面臨無窮無盡的麻煩和危險。」
「何況我也不想離開,」他話鋒一轉,語氣忽然變得狂熱渴望,「我為何要離開?我是賀氏子孫,齊朝皇族,那座皇宮是我的家,那里有我想要的東西。那東西是我應得的,父皇的所有子嗣,只有我配得到它。雖然父皇不會給我,他絕對不可能給我,但我要定了,他不給,我就自己拿。我又不是沒有能拿到那東西的本事。」
他語聲猛地一頓,陡然驚覺自己怎地如此忘形,居然說出了這些自己心底埋藏最深的隱秘。他回頭望著同樣一臉驚詫的女孩兒,試探地問,「你知道我說得什麼意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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