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怯怯道,「公主,奴婢覺得,這件事應該立刻告訴皇上。」
「不過是迷藥,又不是毒藥,驚動父皇做什麼?」天景說著又到床前觀察翡翠,她睡得極是香甜,小臉微紅,嘴角還有微笑,大概正做好夢呢。
「她倒是好睡,不過今晚就不能去看節目了,醒來還不得哭!」天景喃喃自語,然後突然醒悟︰對了,這個費盡心思來給她下迷藥的人,也許只是不想讓她今晚去看老國君的慶壽節目。
「這個人是誰?今晚的節目里有什麼好戲是不能讓我看的嗎?」天景忖度著,在房里轉來轉去。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給她下藥的人並無惡意,這種做法是為了保護她,或者,今晚發生的事不能讓她看到。
「什麼事不能讓我看啊?越不讓我看我越要看!」天景公主豈會被一點迷藥嚇住,這樣做,反而會使她的好奇心瞬間爆棚,勢不可擋。
「珍珠,今晚你也不要和我去了,你留下守著翡翠。」天景看著她瞬間蒼白的臉和微微打戰的身體,連忙安慰,「你放心,不會出什麼事的,哎呀你相信我,絕對不會有事。要不這樣,如果今晚你和翡翠真的出了什麼事,我把命賠給你們。」
「公主,這話可不能亂說,您吩咐的,奴婢照辦就是。」珍珠慌忙阻止公主的胡言亂語,又怯怯道,「不過公主殿下,如果奴婢有什麼事的話,奴婢的家人……」
「我來照應!」天景一口應承下來,又道,「珍珠,只要你守著翡翠到我回來。等回宮以後,我就給你五百兩銀子,再去跟母親說,打發了你出宮。你就可以回家了,再也不用過這種整天伺候人的日子,好不好!」
「奴婢謝過公主殿下,奴婢一定好好守著翡翠等公主回來!」珍珠大喜過望,臉也不白了,身體也不抖了。
天景感嘆,重賞之下不僅有勇夫,還有勇女。
暮色漸濃,錦陽帝帶了天景前往御園,天景臉色平靜,其實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似的,又緊張又興奮。一路上,隨行的寧朝內侍絮絮介紹著今晚的節目安排,和翡翠說的也差不多,現在天景對什麼美女呀老虎呀煙火呀統統不感興趣,她想看的是戲中戲,是那個給她下迷藥的人不想讓她看到的戲。
寧朝皇宮的御園里有好大一片空地,是專門騰出來搭戲台的。現在戲台已完全布置好了。台下的席位也已擺好,七張宴桌呈半圓弧狀排開,中間的首席坐的當然是主人兼壽星的寧朝國君和他的太子。錦陽帝攜天景坐了左首第一席。天景暗叫倒霉,她和父皇的旁邊就是齊朝國君之席。賀雲陽老爹那張板得死硬的臉,和他二哥那張已經笑成習慣的臉,真是相映成趣。
一聲鑼鼓戲開場。那個據說是寧朝最好的戲班子果然不錯。武生的功夫很精彩,丑角的耍寶很有趣。不過戲一幕一幕的過去,也不見那個月下仙出場。
天交定更,月至中庭。今晚的月色真好,如霜雪般的銀霜灑滿了台上台下。讓人覺得四周高挑的燈籠都是多余,全部熄掉,只有這月光才是最好。
戲台上突然響起一聲高亢而悲涼的琴音,琴音不斷撥高,不斷撥高,在一個至高點上嘎然而止,像是琴弦斷了。
天景心下一驚,今日是人家國君做壽,圖的就是熱鬧喜慶的好彩頭,這後台操琴的人是怎麼搞的,生生彈出了斷弦之音,不怕被砍頭嗎?
天景在父皇眼里也看到了驚愕之意,而旁邊的康明帝只顧喝酒,似是什麼都沒听出來。天景鄙夷,這種粗人怎麼會有賀雲陽那樣出色的兒子?看來賀雲陽身上的靈氣全部得自他的母親,和他的這個老爹半點關系也沒有。
那斷弦之音寂滅後,台上台下一片安靜。這種安靜持續了幾次呼吸的工夫,台上簾幕一挑,裊裊婷婷走出了一個人來。
那是一個女子,臉上是戲妝,身上是戲裝。扮相似是個普通村姑,但那容貌那身段,那清麗無雙的氣度,不用介紹,人人都認定了,她必然就是月下仙。
天景抬頭看看月亮,再看看台上女子,覺得這女子不但美麗,也極為聰慧,她在月色最好時才上場,只這一個亮相,就足以使觀者難忘了。
後台琴聲再次響起,是哀婉淒傷的調子。那月下仙也不向台下的壽星和看客們致意行禮,就和著琴聲,踱著碎步,自顧自唱了起來。清冽幽婉的聲音,字字句句,唱著一首︰塞鴻秋。
「愛他時似愛初生月,喜他時似喜看梅梢月,想他時道幾首西江月,盼他時似盼辰鉤月。當初意兒別,今日相拋撇,要相逢似水底撈明月。」
唱完這一段,琴音再下一階,越發地喑啞冷澀,伴著月下仙孤冷寂寥的唱腔︰
「東邊路西邊路南邊路,五里鋪七里鋪十里鋪。行一步盼一步懶一步,霎時間天也暮日也暮雲也暮。斜陽滿地鋪,回首生煙霧。兀的不山無數水無數情無數!」
天景心里也塞滿了這清寒月光,又冷又空,怔怔看著那女子在台上踽踽獨行,且歌且嘆。這歌聲如魔音一般,掏空了人們的心,但誰也舍不得捂住耳朵。
台下的人都被這女子唱得痴了,竟誰也不曾想到,壽誕之日,怎可作如此哀音!
琴聲再一轉,突然變得急迫,嘈嘈切切,跳躍激昂。台上已經唱罷了戲文的月下仙應著琴聲旋轉起來,越旋越急,越轉越快,一身淺粉衣裝的女子,旋轉成了一片明媚霞光。
台下的看客個個都是見多識廣,金口玉言之人,但此刻也繃不住了,不知是誰先叫了一聲「好!」然後,所有的帝王、皇子和公主都一起叫好鼓掌起來。
就在叫好聲最**時,琴聲再次嘎然而止,與次同時,月下仙也驟然停止旋轉,她足尖在台上一點,身子就像一支開弓放出的粉色的箭,向台下正中的席位疾射而來,同時,她手中有寒光輕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