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先去書架前翻了翻書,可她對醫書從沒有興趣,翻了幾本就作罷了,然後又和那兩只骷髏對了半天的眼,直到這個無聊的游戲也膩了,賀雲陽還沒出來。
她不禁更加擔心起來,那個老頭,到底要騙賀雲陽為他做什麼事呀?她是不是應該闖進去拉著他走人?可是該怎麼說服他呢?賀雲陽可不是容易改變決定的人,實話不能說,說了他也不會信;說謊吧,騙不過他,她也不想對他說謊。
正想著,里間的門輕輕一響,賀雲陽從半開的門里閃身出來,向她打了個手勢,二人一起悄悄走了出去。
站在外面明亮溫暖的陽光下,天景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氣,她從賀雲陽平靜的臉上看不出他得了個什麼結果,想了想,選擇了最直截了當的說法,「賀雲陽,你別信那個梟隕,他是騙你的,其實他也沒辦法治好我的病,他只是騙著你幫他辦事罷了。」
賀雲陽對她能猜出老者的身份絲毫也不意外,淡淡道,「他根本沒說一定能治好你,他也說你的病癥古怪,他需要好好斟酌思量。
天景還是有些小失望,但梟隕既然治不好她的病,也就不會……等等,他未必就不會,她緊緊盯著賀雲陽,「他還是讓你給他辦事了對吧,他讓你幫他做什麼?他這人怎麼這樣,連斟酌思量都要收費啊,他還有沒有點醫德……」
「不是的天景。其實,梟隕不是要思量如何治好你的病,他一進里間就明確地告訴我,他無法徹底治好你的病,他只可以,為你延壽五年!」
「五年……」
賀雲陽沉了臉色,狠狠一眼瞪過來,「我知道你不稀罕你不在乎你不怕死,是我稀罕我在乎我怕你死行了吧!我都已經答應他了,你敢說你不要試試看!」
天景被他的疾言厲色嚇住了,她呆了呆,小心蹭過去,覷著他的臉色,「賀雲陽你生氣了?我怕死還不行嗎?以後我怕死,我听你的話,你教我的內家心法我也用功地練,絕不再偷懶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賀雲陽的臉色半陰半晴,極是古怪,他轉頭避開她可憐兮兮地注視,余怒未消,「陳天景你本事,這世上也就你能讓我生氣。哼,我是不是上輩子欠了你的,為你又操心又勞神又折壽,你還不領情!」
「我領情的!正因為我領情才不想欠你太多……」
「你已經欠我太多了!債多了不愁,再多欠些又何妨?」他伸手攬她的肩,「天景,你記著,欠我一分就為我多活一天,否則你就是世上最沒有良心的人!」
天色漸暮,望鶴坡前方圓近一里的空場開始布置起桌椅。來來往往忙碌著的,都是望鶴集上的店家和居民。
「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為今晚的宴席作準備啊!火鶴花盛開的前三天,差不多每晚都有好月色。他們就在這片空地布置好酒菜,讓那些客人們可以在月下一邊喝酒,一邊賞花。這還有個名目,叫做‘臨月賞鶴’!」
「臨月賞鶴!」天景看著這群人忙碌,感嘆道,「賀雲陽,我發現望鶴集上的人個個都很有生意頭腦哦,怪不得十天就能賺夠一年的開銷。」
「那當然,要是你再這里開家店,也得這麼忙碌。要不然,錯過了這場賺錢的機會,就等著挨餓吧!」
天景苦了臉,「我只喜歡臨月賞鶴,不要臨月搬桌。」
賀雲陽給她兩個字評語︰「懶蟲!」
月色溶溶,漸漸地蔓延開,白天看著熾烈張揚的火鶴花也被月光浸染得沉靜安穩,似乎一只只小火鶴已經酣然入夢,渾不知還有這麼多人在看著它們。
天景端了一杯酒慢慢喝著,眼楮看得方向卻不是花海,而是前面的高台。今天黃昏時分,她和賀雲陽來到這里,那台子就已經搭起來了。台子上擺著一件巨大的東西,那東西大致應該是圓形的,足有兩人來高。用一大塊紅綢蒙得嚴實,看不出是什麼。
天景好奇心重,那麼一個奇怪的大家伙就在眼前,卻不知是什麼,如何能甘心。就纏著見多識廣的賀雲陽問,他明明是知道的,但就是不告訴她,只是笑得神秘莫測。現在也是一樣,天景看一眼高台上的大家伙,再看一眼他,他就把視線轉向寧靜的火鶴花海,當她是身邊飄過的微風。嘴角一抹促狹的笑,讓天景恨得牙癢。
他不告訴她,難道她就永遠不知道那是什麼了嗎?非也!月上中天之時,鶴望集的鎮長走上了高台。一個快六十歲的老人,說話居然還底氣十足聲若洪鐘,台下的人們听得清清楚楚。
「各位尊貴的客人,又是一年的火鶴花開,又是一場狂歡盛宴。每年都來趕花期的老朋友都知道,火鶴花開,平安鼓響。今天,我們鶴望集再次請出了這面平安鼓,還是老規矩,有想為自己祝禱或為家人親朋祈福的朋友請上台來,敲響這面平安鼓。平安鼓響,災厄去,好運來。想敲鼓的朋友請上台來,報上你想敲的數目,最低數目,三聲鼓;最高數目,一百零八聲。」
老鎮長說完這番熱情激昂的話,就走了過去,用力拉下了那一大塊紅綢。台下之人齊齊一聲驚嘆,包括天景在內。她從未見過這麼巨大的鼓,算上鼓架,這面鼓差不多真有兩人高,鼓面比大磨盤還要大出一圈,在月光下映出鐵灰色。雖然離得很遠,還是能感覺到莊嚴肅穆的威壓。
天景今天算是開了眼界,見識到了可能是整個袤合洲最大也是最難敲響的鼓。陸陸續續有人上去敲鼓,都是只敲幾聲的,然而就這幾聲,還敲得有氣無力,聲音喑啞沉悶。
這時,旁邊桌上一條彪形大漢對同桌飲酒的同伴笑道,「這鼓可不是容易敲響的。這鼓面上繃的皮子,可是七層生牛皮粘合成的,不是鐵,可也差不多那麼硬。那一對鼓棰,左手棰重三十二斤,右手棰重三十五斤,上陣打仗都夠用了。三年前我敲過的,為我娘六十大壽祈福,敲了九下,這兩條膀子足足疼了一天。」
天景听得咂舌,旁邊的賀雲陽忽然笑了一聲,湊到她耳邊,「我上去為你敲鼓,可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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