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不說話了,她忽然覺得自己很陰險、很壞。她並非不擅長不忍心玩陰謀詭計的人,以前她玩得心安理得,但今晚,她的道德觀有著出奇強大的力量,冷冷得看著那個卑鄙的她,繞到那個最信任她的傻孩子背後,伸出手,要將他推入深淵,而她的道德觀一直看著,讓她那只推向他的手再難寸進。
「你也不必不忍心,這是他的命,從出生那天就定了的。」陰謀家賀雲陽異常冷靜地開導她。
「什麼是命?他怎麼就該有這樣的命?」天景忽然大叫起來,「身為皇子,有個背景強大的母家,難道不是保障和倚靠嗎?比如你家的竹竿,如果他不是有個厲害的母家,一塊廢物憑什麼在太子位上橫行霸道!這種定律到了玄明這里怎麼就變了呢?他從出生起,看似有個頂頂厲害的母家,可實際上,他連半點濟都沒得過。玄明真的是個好孩子,他從不仗勢欺人,謝家的勢,宜妃的勢他都沒仗過。他對謝午華的感情,也只是親情加上一個孩子對英雄的崇拜這麼單純。現在謝午華造反,為什麼要讓他承擔罪過,這公平嗎?」
「我只說這是他的命,我有說這是公平嗎?」賀雲陽冷冷接口,「天景,盡管你百般看不起我家太子,盡管他的確就是塊廢物,但他就是命好。齊朝皇室從上五代起,就是‘賀氏為帝,獨孤為後’,如誕下皇子,即立為太子。竹竿會投胎。他投胎到了獨孤皇後的肚子里,他是皇長子,從出生起,太子的地位就穩穩當當。你說我樣樣都比他強,可我就是不會投胎,所以我出生就被打發到秋蟬閣去,二十年來朝不保夕,這就是命。陳玄明也是個不會投胎的,你父皇有那麼多嬪妃,他偏要選擇你父皇最為忌憚的謝青華做母親,那麼,走到如今這一步,也是早就注定的。」
天景愣了愣,感覺他這番理論還真的挺難駁倒。想了一會兒她恨恨地道,「光會投胎算什麼本事,風水總是輪流轉的。」
「這話說到點子上了,」他贊道,「天景,風水是會輪流轉的,陳玄明的風水能不能轉得回來,就看大淵下一任的皇帝是誰。若是太子即位,別說轉風水,估計他連性命都難保。只有你承襲了帝位,陳玄明也會得到你所說的公平。而你到底能不能有機會坐上龍椅,眼前這件事能否成功很關鍵。」
他這樣說,天景的道德觀就讓了一步,由她繼續思考眼前事,「可是,到時我應該如何跟謝午華對峙呢?我在城上他在城下,距離太遠,瞳術肯定是不管用的。哎,你說我有沒有可能說服謝午華,讓他深刻痛悔到他不該叛我父皇,自己下馬投降?」
賀雲陽「哈」的笑出聲來,然後倒在草地上樂不可支。天景氣得又拔了草抽他,他還是笑。好一會兒他才忍住笑坐起身,「天景,我看你干脆改名叫天真算了。敢情你以為謝午華領兵千里突襲,是來听天景公主為他上一堂臣子必須忠君愛國的道德課嗎?難為你是怎麼想出來的。我看呀,你是和文臣打交道太多,都迂腐了。文臣都喜歡打嘴仗,如果你講理講不過他們,就是把刀架在他們脖子上,也別指望他們真心服你。但武將正好相反,如果你沒本事把刀架到他們脖子上,就是說得天花亂墜佛光普照也沒用。」
「把刀架到謝午華的脖子上!」天景苦著臉絞盡腦汁地想,最後確定這就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賀雲陽這個壞蛋就是來消遣嘲笑她的,一回頭,果然見他笑眯了一雙眼,一副得道狐仙的德性。她怒吼了一聲撲了過去,「賀雲陽,我先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
「天景,你師傅就沒有給過你什麼有很強悍攻擊力的符咒嗎?」
「沒有啊,我師傅給我的符咒你都見過的,都沒什麼攻擊力……」繼續苦臉蹙眉的天景忽然眼前一亮,「不過,我還有個師傅,我可以去他那里踫踫運氣,我的那個師傅本身就很有攻擊力!」
「你還有個師傅?怎麼從沒听你提起過?」
「因為我從來沒有把他當成過師傅嘛,我承認的師傅只有翊雪姐姐。至于那個師傅嘛,可是相當的古怪,我只見過他一次的。」天景慢慢回憶著,把她四歲時那段遭遇僵尸,被奇怪的黑袍道人相救,然後又被他強迫拜師的經歷說了。
天景說完,見賀雲陽鎖著眉沉著臉,以為他正在思索那個道人的用意。就說道,「那人收了我做徒弟,卻真的什麼都沒教我,甚至我只見過他那一面,你說是不是太古怪了?不過他說了,日後我若有什麼難處,可以去找他。那我就去找他試試看唄。」
賀雲陽沉著臉,似是極為生氣,沉聲道,「那個孩子真是太討厭了!」
「嗯?什麼孩子?」天景沒听懂,自己明明是在和他說那個神秘師傅的事,哪里有什麼孩子?
「就是那個叫虎子的。根本就是個傻大膽,又沒本事保護你,還帶你去墳地那種地方!你也是,就跟著他瘋。墳地是一個四歲小女孩該去的地方嗎?幸好你福大命大,遇見了那位高人,不然,你這條小命,早就被你自己給瘋沒了!」
天景無言,這個人,不是一向最會把握重點的嗎?自己剛才說這段往事,重點是那個黑衣神秘人好不好?他到底在想什麼,把兩個四歲孩子的淘氣抓住喋喋不休,像個神經質的老太婆。
可是賀雲陽看到的重點就是這個,而且他還要循著這個重點一直想下去,「幸好後來你父皇把你帶回宮了,你要是留在那里,勢必就要嫁給那個笨小子了。對,以你現在的年紀,說不定已經嫁了,那可怎麼辦呢!」
他說完之後還長長嘆息一聲,天景欲哭無淚,心里默念著︰賀雲陽,你弄錯了,這個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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