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眼就看到賀雲陽蒼白的臉,他臉上的惶恐那麼明顯,去拔插在她肩頭的銀針的手都有些微顫。
她腦子還是糊涂的,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地問道,「你怎麼了?」
賀雲陽一把拉起她,他用力太大,她就直接撞進他的懷里,就被他緊緊箍住了。天景貼在他胸口,听到他的心跳,那麼凌亂那麼慌。他的聲音嘶啞地低吼著,「你還問我怎麼了!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能睡的丫頭,你是屬豬的呀,怎麼叫都不醒,非得用針扎!」
他的聲音里有了哽咽,「要是用針扎你都不醒,那我該怎麼辦呢?天景,我怕了你了,你不要嚇我好不好!我以前從沒怕過任何事,但是……剛才我真是怕了!」
天景努力睜著眼楮抵抗困倦,她喃喃地說,「賀雲陽我不嚇你,我能堅持住,再困我也不睡了!」
賀雲陽恢復了鎮定,放開她道,「藥材我都配齊了,我這就去作準備,你把衣服月兌了。」
天景一怔,賀雲陽已經狠狠一眼瞪了過來,「不準往歪里想,現在就是你有那個心我還沒有呢!你中毒太深,喝藥已經沒用了,只能像在溶陽山泡溫泉那樣,把你泡在藥湯里,解藥才能起作用。」
他說著起身,在拉上帷帳之前又叮囑了一句,「你千萬撐住,可別又睡著了。」
天景听到他的腳步聲出去了。先用力在身上擰了幾把,痛得清醒了些,她開始解衣紐,一邊狠狠地告誡自己,「陳天景,你要是再睡著,你就真的是頭無藥可救的豬!」
雖然極是艱難,她還是撐住了昏沉的意識,沒讓自己再睡過去。剛月兌去外裳,她就听到賀雲陽又回來了,還帶進來幾個人,他們似乎抬著很沉重的東西,放下之後就出去了。
賀雲陽拉開帳子,見她還是睜著眼楮的,懸著的心才又落了回去。抱起她放進一只滿是溫熱藥湯的大木桶,說道,「用我教你的心法呼吸吐納,把藥力吸收到經脈里去。這個解毒方法還要配合針灸才行,會有些痛,你忍著些,不要怕。」
天景心里一抖,腦子又清醒了些。以賀雲陽的忍痛能力,他所謂的「有些痛」,那就不是好忍的了。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自己又睡著了。
她點點頭,說,「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這藥湯又苦又腥,還有種辛辣的味道。天景撐住神智,緩緩呼吸吐納。頸後忽然一痛,一種異樣的酸麻伴著疼痛迅速游走遍全身。天景忍著痛,只管專注地做自己的吐納功夫。
賀雲陽繞著她打轉,不時在她身上刺一針或點一指。天景大汗淋灕,空氣中漸漸彌散開淡淡桃香。
大概過了半個時辰,賀雲陽把她抱出木桶,放進另一只里,繼續重復剛才的步驟。空氣中的桃香愈濃。
再過半個時辰,賀雲陽把她撈了出來,放到床上去拉了帳子,叫人進來換水。小四帶了幾個弟兄進來抬木桶,抽著鼻子聞著桃香,可眼楮把整個房間都看遍了,也沒見到半只桃子。
水換過了兩輪,前後共三個時辰,這一番解毒的過程才算結束。小四再進來收拾木桶時,幾人齊齊皺起了鼻子,因為屋里的桃香已經濃到嗆人了,呼吸都困難。可房里還是連個桃核都看不見。床上的帳子拉著,公子倚桌而坐,極為疲倦的樣子。他不敢多話,和兄弟們抬了木桶,就趕忙出去了。
息河拿了一套白色的中衣進來,也被這古怪的香味嗆得輕咳一聲,正靠在桌邊閉目休息的賀雲陽睜開眼坐了起來。息河把那套衣服放在桌上,又說道,「隔壁的房間已經收拾好了,那位姑娘可以隨時回去休息。」
賀雲陽累得不想說話,只點了點頭。息河出去了。他拿起衣服,走過去放進帳子里,聲音明顯虛軟,「你把濕衣服換了。我們到隔壁房間去,這間屋不能住了。」
天景很累,身體疲憊地一動也不想動。神智意識卻是清醒明淨的,那一層蒙在腦子里的混沌魔障終于消失了。雖然疲倦,但她極是歡喜,三下五除二換好了中衣,又穿上自己的外裳,鑽出了帳子。
賀雲陽斜靠在床邊等她。她湊過去揭了他的面具,他慘白得絲毫不見血色的臉嚇了她一跳。他皺皺眉,從她手上拿回狐狸臉戴好,「在這里,不要隨便揭我的面具!」
她哦了一聲,怯怯道,「賀雲陽,這次你損耗了不少功力吧?」
他無力地笑笑,「也沒多少,大概一個月就能補回來。」
他們離開那間桃香濃烈的房間,天景實在不明白,那種「春桃醉」為什麼不用來做香料,而是殺人于無形的毒藥。再想想母親那與世無爭的明媚笑容,覺得母親和這種毒實在太像了。
隔壁房間的布置也差不多,賀雲陽模模她的頭,「你先休息吧。我也得去找個地方睡一會兒,剩下的我再另想辦法。」
他這話有些古怪,天景問道,「我已經好了,現在一點也不困了,還有什麼剩下的?」
他嘆口氣,「哪有那麼容易!你中毒太深了,解藥只能化解大約七成的毒性。還有三成,那種解藥和針灸都沒有用了,只能另想辦法!」
天景有點懵,「可我已經很清醒了呀,也沒有什麼異樣的感覺。那三成毒性如果不解的話會怎麼樣?」
他又模她的頭,「如果是身體正常的人,可能只會有點影響智力,變得有點傻或者反應遲鈍。其實如果你也這樣也不錯,你本來就太鬼靈精,要是能傻一點反而就正常了。可是你的身體里還有那種古怪的寒毒存在,要是不把‘春桃醉’的毒性徹底化解開,這兩種毒混在一起,可能不到一年,你的小命就難保了!」
他說完,迅速把一根手指壓在她唇上,威脅道,「你敢說什麼‘不要緊的我不怕死’試試!什麼都別想好好休息,有我在呢!」
天景躺在帳子里,意識清醒,一點睡意也無。她把玩著羅帳上的一縷流蘇,想著賀雲陽還想出什麼辦法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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