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兩天,賀雲陽和太子每日都來曦霞殿上三柱香,然後賀雲陽留下燒紙,太子也不管他,反正已經打定了主意回去後在父皇面前告老三的黑狀,他現在一切的所作所為,都是自己手中的證據。
天景很感動,賀雲陽永遠會在她需要他的時候在她身邊,這似乎已成了一種默契。父皇病逝,已經出嫁的四位姐姐都回來了,她們為父皇守靈祭奠的時候,身邊都有夫君陪伴著。天景看著她們一雙一對的,說不羨慕不想賀雲陽是假的。
想著賀雲陽,他就來了。他陪著她一起給父皇守靈,和姐姐們的夫君一樣。可他不是她的夫君,他為她所做的不是份內事,他現在為她所做的事,過幾天就會給他自己帶來大麻煩。
天景一邊為父皇悲傷著,一邊還得開動腦筋為賀雲陽思謀擺月兌麻煩的計策。
第三天,就是錦陽帝逝後的頭七。也就在這一天,天景在父皇靈前即位,帝號凌堯。至于登基大典,則要等到停靈百日後,父皇的棺槨葬入帝陵後才可舉行。
而過了這一天,太子和賀雲陽也該回去了。于是,這天晚上凌堯帝陳天景攜皇姐清和長公主在越海閣設素宴,答謝這兩位千里而來為父皇吊唁的鄰國皇子。
這一場答謝宴上,天景除了開宴時的幾句場面話,基本無言。全部的應酬就交給了那幾位陪坐的禮部官員。在觥籌交錯間,賀雲陽偶爾瞟一眼主位上正襟危坐的女子,想想那丫頭從前的頑皮跳月兌,如今即了帝位,雖還是一身素服未著皇袍,但氣場已不一樣了。
直到宴席將至尾聲,天景親自執壺斟酒一杯,舉杯向賀雲海道,「朕將此杯酒敬太子,多謝你與三皇子不辭辛苦來為先皇吊唁祭靈,明日二位啟程回國,朕有重孝在身不宜相送,還請莫怪!」
賀雲海忙持杯起身,正想說幾句客套話回應,一抬頭正和上座那個素衣女子目光相對,看到她眸子里光彩瀲灩,一閃即逝。他腦子里忽然就亂了,吱吱唔唔地也不知自己說了些什麼,就仰頭喝干了杯中酒。然後落座,竟開始一杯接一杯地自斟自飲起來。
幾位陪客的大淵官員不禁詫異,心下尋思這位齊朝太子真是無禮,我家皇上對你敬酒相謝,你語無倫次地都說了些什麼?連客套話都不會說,是怎麼當上太子的?不會說話也罷了,還一點眼色也沒有,看不出宴席將散嗎?還自斟自飲喝得開心!
他們再偷眼看自家皇帝,天景的臉色有些凝重,顯得也對這個無禮太子著惱,清和長公主也沒有好臉色。于是他們心里更加有氣,瞪著賀雲海的眼神也越發鄙夷。
在座所有人,只有賀雲陽知道太子其實挺冤枉,他並不是故意無禮,而是著了大淵凌堯帝的道。
陳天景,不管她的身份是公主還是皇帝,捉弄齊朝太子是不變的樂趣。賀雲陽記得她的驕傲宣言,「你家太子見到我,總是要倒霉的!」
賀雲陽無奈,他當然不好打擾凌堯帝捉弄太子的雅興,但太子出了丑,他臉上也無光,回去估計也不好交代。于是他輕輕扯了扯太子的衣角,輕聲提醒道,「太子殿下,不要喝了!」
已經面紅耳赤的太子揮開他的手,口齒含糊地道,「你管我,你也敢管我,你也配管我!」
賀雲陽尷尬難言。他也猜不透天景葫蘆里賣得什麼藥。她當然是不會故意給他找麻煩的,但她把太子弄成這樣,到底是何意?
「啪」的一聲輕響,天景手中的杯落得有些重了。精明的禮部官員立刻從這落杯聲中听出了皇上的不滿和厭惡,禮部尚書郭允之立刻起身,臉上硬擠出三分笑,「時辰不早了,二位貴客明早要啟程回國,不如就到這里,來日方長嘛。二位請回驛館休息,明日郭某和眾位同僚相送二位到十里長亭,再把酒話別不遲。」
這一場尷尬的宴席總算結束,郭允之命兩個侍從扶了賀雲海,和賀雲陽一起回驛館去。天景即是主人,又是皇帝,自然要等她離開了別人才能走。她和清和帶了四個宮女離開主位,穿過兩邊的席位,往越海閣門口走去。
就在天景將要出門之時,已經醉得晃晃蕩蕩的賀雲海嘴里不知說了句什麼,猛地掙月兌扶著他的侍從,向天景撲了過去!
賀雲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賀雲海,喝道,「太子殿下,您醉得太厲害了,站穩!」
他雖然盡量掩飾,但在場之人誰看不出這位鄰國太子絕非醉後踉蹌,而是要非禮自家皇上!
天景也轉過了身,秀眉微蹙看了眼賀雲海,向賀雲陽問道,「朕記得你家太子四年前就是個荒唐之徒,怎麼四年後不但全無長進,反而越發荒唐糊涂!」
賀雲陽極力控制著看著天景傻笑的自家太子,尷尬道,「我家太子向來酒品不太好,今天又多喝了幾杯,因而失態,還請凌堯帝莫怪!」
「酒品不好?」天景冷笑,「朕從來只听說喝喜酒喝醉失態的,今日朕請二位喝的,是先皇的七日祭靈酒,這種酒也能喝到如此失態,朕還真是服了他。賀雲陽,這里沒你的事,朕不和你多言,朕也犯不上自降身份和他多言,朕只是要寫一封國書與康明帝,問問他是如何教導太子的?」
天景言罷,轉身拂袖而去。清和丟過來一個鄙視眼神也轉身去了,然後每一位大淵官員離開之前,都必先掃一道鄙夷目光給賀氏兄弟倆個,再揚長而去。好在郭允之還記得一個「禮」字,鄰國太子無禮,已方不可失了禮數才顯得大氣,還是派了兩個侍從扶著賀雲海送他回驛館。只搖頭對賀雲陽道,「三皇子,令兄實在是不敢恭維啊!」
賀雲陽無言苦笑,心里卻是感動的,天景這一次戲弄太子還是為了他。太子這下子是引火燒身,哪里顧得上向父皇告他的狀。
半個時辰後,天景已在曦霞殿的書案上揮筆寫下一封國書,第一次蓋上了屬于自己的御印,封好了,命人以八百里加急,速速送至齊朝康明帝御前。
然後,天景微抿出一絲微笑,輕聲低語,「死竹竿,看你這次死不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