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朝皇宮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處處都是輝煌漂亮的裝飾,處處透著喜氣。
禮部的官員們是不遺余力的細心安排,唯恐不周到,唯恐不熱鬧。雖說新君下過不要鋪張奢迷的旨意。但誰也不會當真的。這些官員們是很了解新君底細的,這位三皇子委屈可憐了那麼多年,如今終于揚眉吐氣徹底翻身了,若說不想弄大排場慶賀顯擺一番誰信哪?
那些不得鋪張盡量簡樸的漂亮話,皇上當然要說,但誰要是真信還照辦可就傻了。
可是這位新君似乎真的不喜歡奢華,他整天除了上朝就是獨坐御書房,對他們煞費苦心的布置不屑一顧。幸好那位皇太弟賀雲祥對他們的折騰挺感興趣,有時下了朝就會來蒞臨指導。這邊該怎麼弄,那邊該如何布置,這個顏色皇上從來就不喜歡,趕快撤掉等等。
皇上除了朝.政之外,唯一感興趣的雜事就是安排御膳房的食譜菜色,這次袤合六國都有來道賀的貴賓,南甜北咸東辣西酸的,想讓人人都吃好也真夠御膳房總管忙活。偏偏皇上倒很樂意陪他一起忙活,經常向他詢問各國貴賓的日常飲食如何安排?登基宴又是如何安排?
漸漸的,御膳房何總管就發現了點意思,皇上對給別國安排的菜譜只是隨便看看就點頭贊好。卻只對大淵凌堯帝的那份日常飲食安排和菜譜分外留心,不但不隨便點頭,反而提出了好多要求,色香味當然都要求是最好的,而且一定要非常滋補營養,最重要的是,所有的菜品,都絕不能跟寒性的體質犯沖。
皇上的解釋是︰凌堯帝是女子。女子都比較重視細節,如果不慎忽略了這些細節之處,那位女帝難免心里對我們不屑。
這個理由是不錯,但皇上又不是大淵女帝的太醫,怎麼知道她是寒性的體質?可是何總管當然不會問,也懶得多想。拿了皇上親自修改過的菜譜唯唯諾諾告退。而凌堯帝的車駕儀仗,也慢慢駛進了朔越城。
朔越城里,睿奉帝親往迎接。盡管他亦知道這不合規矩。還是找了個︰大淵和齊朝即為睦鄰,又為友邦,何況凌堯帝又是第一個前來為朕道賀的,朕豈可失了禮數惹人笑話的理由。親自等在了宮門前。
凌堯帝一下車就看到了他。可是現在這種場面下,他們都是沒有名字,只有帝號的。于是二人謙和又莊重的互行了帝王禮,說幾句程式化的客套。
凌堯帝的住宿也是新君親自安排的,在冬暖齋。一進來天景就愣住了,這里,簡直太像明華苑了!而她的房間,更是和她當年在明華苑的閨房中的布置一模一樣。
來齊朝觀禮的國君不止一位,但能得如此優厚待遇的就只一位。百里容玨第二日即到,迎接他是卻是齊朝的左丞相和禮部官員,而且在登基大典開始之前,他根本就沒能見著賀雲陽。
天景這次來齊朝,大淵朝中,她讓陳允作了監國,由幾位子老臣協理朝.政。讓一個剛滿八歲的孩子當監國實在太早,但考慮到也許再過八年,他就要上位為帝了,這提前而來的監國歷煉又是合情合理的。
三日後的凌晨,就是二月初一。這日的四更時分,睿寧殿里就熱鬧了起來,宮女內侍奔進奔出的,皆是在為新君的登基大典作最後的準備。儀式越大越隆重,事前的準備事宜就越多越繁瑣,一樣出紕漏都不行。
但是這些人忙忙碌碌的,全都是在外殿,竟沒人在意寢殿里的皇上這時候起身了沒有?盥洗更衣穿龍袍由誰來服侍?
不是這些人忙得忘了皇上。而是皇上自有人服侍呢。他們如果此時不識趣地湊上去獻殷勤,肯定得挨板子。
兩天前天景在那酷似明華苑的冬暖齋里,鋪開寄思帕跟睿寧殿里的賀雲陽說話,「賀雲陽,這次我帶來的禮物,都是玉器古董書畫之類的東西,充充門面排場的,你肯定挺失望吧?」
那邊的賀雲陽回答,「不會啊,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哼,口是心非吧你就。但是也沒辦法呀,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人心倒是挺靈的,但手卻沒跟著巧起來。我登基時你送了我紅衣陳天景樣子的木偶女圭女圭,後來又雕了個穿著黑衣的賀雲陽送我。我前幾天拿出來看,想照著你的木偶,也雕一個回送給你。雕了一半……發現雕成了小吱……」
好半天帕子上才有了字,每一個都好像在咬牙切齒,「陳天景,你想送我的登基禮物,就是把我氣死,我沒猜錯吧?」
「當然猜錯啦!既然我都已經跟你成親了,那麼,我想明日一早到睿寧殿去,像妻子服侍丈夫那樣服侍你盥洗更衣,為你穿上龍袍。你看這個禮物好不好!」
片刻工夫,帕子上出現了一個字,格外俊逸漂亮,透出歡喜的「好!」
于是,在二月初一的凌晨,圍著賀雲陽忙碌的,只有陳天景。宮女內侍們都知道,在皇宮里想要活得長活得好,就要少看少說多干活。于是對大淵女帝進了自家皇帝的寢殿,人人都是視而不見,倒也省得天景用瞳術了。
天景雖然手不巧,但從八歲開始的宮廷生活倒沒讓她養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懶惰,日常起居的事情一直都是她自己料理。因此現在服侍賀雲陽倒也得心應手。
淨面,漱口,更衣,束發,戴冠,穿龍袍。事情一樣樣地進行,兩人一個忙碌,一個配合。倒很少說話。空氣里似乎凝聚著鄭重。
一切都就緒了。賀雲陽打開一個錦盒,取出了那枚墨晶扳指。在指間旋轉把玩著。
「你還猶豫什麼,戴上呀?」天景催促。
「戴嗎?」
「戴!」
賀雲陽深吸了一口氣,伸開左手,把墨晶扳指戴在了拇指上。
天景看著賀雲陽,她從十四歲認識他,整整十年。她自詡應該是世上最熟悉他的人。可現在面前的他,她有些不敢認,只覺陌生。這個戴墨玉冠,穿黑色暗金龍紋衣袍,俊美中透出殺伐威壓,高貴如神祗的男子,他是誰啊?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膽怯,虛著聲音問,「你,是賀雲陽嗎?」
「你說什麼傻話呢?」他抱住她笑起來,「我是賀雲陽!起碼對你,我永遠都是賀雲陽!」
「是喜歡我的賀雲陽?由我說什麼就是什麼的賀雲陽?」
「嗯。賀雲陽永遠喜歡陳天景,永遠由著陳天景說什麼就是什麼!」
天景松了口氣,習慣性地在他衣服上蹭著剛才緊張出來的眼淚。听到他無奈的聲音,「天景我求你了,今天就別往我身上抹鼻涕了行不行?」
天景笑,從他懷里掙月兌,「我要回去梳洗了,這樣披頭散發的樣子好難看。」
「挺好看的呀,天景你什麼時候都是美人!」
天景在他臉上輕輕撫過,踮腳吻上了他的唇,笑語調侃,「臣妾蒲柳之姿而已,哪敢稱是美人。皇上才是真絕色哪!」
不等他反應過來,她已溜出了睿寧殿,一路偷笑著,回離此不遠的冬暖齋去了。
睿寧殿里,賀雲陽的臉很黑。自打認識這丫頭起,她就是個花痴!現在長大了,花痴的毛病沒改也罷了,居然還學會調.戲他了!
他賀雲陽是能隨便被人調.戲的嗎?
他黑著的臉慢慢恢復常態,慢慢有了笑意。但誰讓她是陳天景呢,調.戲也就調.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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