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淵的東征之軍在六日後趕到邊境,此時寧朝的軍隊共計六萬業已陳兵于此。
趙祈望到了,大淵東境邊防軍統領蘇然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回月復中,他把趙祈望迎入大帳,苦笑道,「趙將軍總算及時到了,寧軍是在昨日到的,戰書都投過來了,說明日就要進攻。可在下手中只有這兩萬守軍。唉,不瞞將軍說,蘇某都已下了玉碎之決心,好在將軍您到了,解了蘇某之困局,不勝感激。」
趙祈望笑得爽朗,說道,「無妨,明日與寧軍交戰就是了。」
趙祈望笑得輕松,說得自信,但其實心里比蘇然還苦。他是蘇然的救星,但誰是他的救星呢?這幾日他翻來覆去地琢磨臨時前皇上的幾句話。越想越覺得玄妙,但也越想越糊涂。
皇上說︰這第一戰,朕許你敗。
打仗之人誰不知第一戰的重要,尤其他還是主將。他對戰宮連城,第一戰即敗,對已方士氣是何等的摧折,對敵軍的士氣又是何等的助長!他嘆息。皇上這麼說就是給他面子吧?估計皇上也知道他沒有一槍把宮連城挑落下馬的本事。既然讓他勝他也勝不了,那不如大方些,就讓他奉旨落敗好了。
趙祈望覺得臉上火燒。可臉紅也不能增長力氣,對方可是號稱有劈山之力的宮連城。盡管不想承認,但人比人得死,有時並非夸張之言。例如他比宮連城,不想死就得敗。
皇上還說︰你可以打不過他,只要能取宮連城性命就行。
這句話實讓他費解。打不過還要取其性命,暗殺嗎?這有些不靠譜。他是大將,又不是刺客。或者派人暗殺,他手邊也沒有精于此道之人呀,皇上也沒有派這樣的人給他。那皇上的意思就不是暗殺行刺了。可究竟讓他如何完成打不過宮連城還要殺之這個悖論呢?
皇上又說︰趙將軍,蒙行州是你的故鄉,也必是你的福地。
這句話最是玄妙,幾乎有禪機的意味了。皇上竟然知道他是蒙行州人。是啊,他從小就和阿爸在這片草原上牧馬,十八歲才離開故鄉出去闖蕩,開始能進入軍中服役,也是憑著馴馬的好手藝。後來拜了一個頗為賞識他的將軍為師,學武功學兵法,他也確實是這方面的材料,進境很是迅速,才漸漸立了些軍功,有了今天。他現在已到了蒙行州,莫非這里會有什麼貴人襄助于他?
趙祈望到的第二日,太陽初升,寧朝那邊就有了動靜,兵馬來往,調動有序,排開了一個漂亮的雁翎陣。
趙祈望嘆息一聲,硬著頭皮也把人馬拉了出來,列成九宮陣。
陣勢列好後,趙祈望打起精神往對面看。對面陣前並排立著兩匹馬,一匹白馬上,披著鮮紅披風,年近半百之人,就是寧軍的主帥,鮑朋來。
鮑朋來的左側,是一匹火炭紅的駿馬,馬上之人金盔金甲,披雪白的披風,手中提著一把鋒芒雪亮的斬馬刀。不用問就知道,那位必然就是宮連城了。
趙祈望身邊一位副將倒是躍躍欲試,主動請纓要去對戰宮連城。可趙祈望牢記皇上的話,皇上許他敗第一戰,可是如果他先派副將上,然後他再和宮連城交鋒,就不算是第一戰了。何況這位副將的本事不如自己,派他上去就是送死,也不忍心。
于是他穩了穩神,挺了挺背,用淡然口氣道,「不必,本帥親去會他!」
宮連城這個人相貌也極有威勢,濃眉環眼,獅鼻闊口,一看就不由得心生敬畏。二人來到陣前,宮連城一晃那柄據說能劈山的巨型斬馬刀,陽光映在刀鋒上,亮得刺眼。他聲若洪鐘地喝了一聲,「來將通名!」
「趙祈望!」
宮連城擰了擰眉,黑臉沉了沉,說了句很傷人的大實話,「沒听說過!」
趙祈望反正已做好丟人的準備了,對他明顯的輕視反而不在意,一句話也不答,提起掌中槍就刺了過去。
宮邊城看一眼就知道此人的力氣差自己太遠,也不想一刀斬了他,多玩幾招也是解悶,就隨手遞了一招過去,用刀背磕在了槍桿上。
趙祈望只覺雙臂劇震,身體劇震,連耳中都震得一陣蜂鳴。他咬緊牙關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雙臂上,才勉強沒讓槍月兌手。還沒緩過勁來,宮連城的大刀已經挾著一股惡風,橫向他腰間掃來,這一下要是掃中了,那就是一刀兩斷。趙連城連忙往旁邊一帶馬,也虧得這匹馬是他一手馴出來的,極是神駿,且能和他心意相通,才在間不容發的一瞬險險地避開了宮連城的大刀。
雖然免了攔腰被斬之厄,但帶起的刀風卻撕斷了束甲的絲絛,他身上的甲冑散開了大半。
趙連城知道若是再有第三個回合,就連敗的機會也沒了,他調轉馬頭,向本陣狂奔而去。
這種幾招內就讓敵將敗走或喪命的結果對宮連城來說已是常態,因此他也不追,這人留著明天再砍也不遲。他耀武揚威在陣前兜了一圈,也回陣去了。
至此,趙連城已經完成了女皇陛下的第一項指示,敗了個干脆利索。可是女皇還說了,她要的是宮連城的性命……
趙祈望沒辦法,只好掛出了免戰牌。然後就縮在自己的軍帳里,日夜不休地思謀女皇的第三句話。
掛起免戰牌的第三日,趙祈望喝了兩杯悶酒,又在軍帳里愁坐苦思,不知不覺就枕在手臂上打了個盹,夢中是女皇親切溫和的聲音,「趙將軍,蒙行州是你的故鄉,你的故鄉,你的故鄉……」
趙連城猛地睜眼,他忽然明白了女皇第三句話的意思。從前他只是糾結于「福地」二字,奢望著會有什麼奇跡或是貴人相助,其實這句話的重點是「故鄉」,女皇是讓他利用對這一帶地形的熟悉,克敵制勝。
趙連城只興奮了一下,又鎖緊眉頭。可是這一帶就是放牧牛羊馬匹的大草原,平坦遼闊,連伏兵都沒法設,如何克敵制勝,並且能制宮連城于死地呢?
他使勁用手指關節敲著額頭,敲著敲著,眼前豁然一亮,對了,是那里,只能是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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