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連城死不瞑目的頭顱被趙祈望摜到了寧軍陣前,主帥鮑朋來驚怒恐慌交加,頭一暈,險些一頭栽下馬去。這倒並非他膽小不經事,只是面對萬萬沒想到卻偏偏發生了的事,有幾人能鎮定泰然?
其實寧朝這邊戰將還有很多,但宮連城太過出色,壓住眾將不得出頭。久而久之,那些將領也習慣了在宮連城的耀眼光環後做透明人。這次跟著他來,根本沒做需要他們打仗的心理準備,只等待宮戰神掃平一切障礙後,他們一擁而上,到大淵那邊搶錢搶東西搶女人。剛才宮連城追趕趙祈望而去,他們已經在心里歡歡喜喜打起了小算盤,計算自己這次出征能賺回多少真金白銀。
他們哪能想到回來的竟是趙祈望,更想不到他居然把宮將軍殺了,這個現實實在太像個噩夢了,可是趙祈望摔在他們陣前的那個頭顱,散發著濃烈真實的血腥氣,不允許他們逃避不信。
還沒等寧朝這邊的官兵們從震驚中緩過那一口悶住的氣,趙祈望從腰間抽出了令劍,向寧軍方向一指,大吼了一聲,「兄弟們沖啊,殺光這些寧朝人,回去個個有重賞,沖啊!」
這一聲號令猶如烈火澆油,大淵的軍人們,本來就在為自己的將軍居然能殺了被傳成了神的宮連城而群情激昂,現在听到主帥發出沖鋒號令,當然誰也不肯落後。勢如猛虎般的七萬人沖向已經驚破膽嚇掉魂的六萬人,結果會是怎樣可想而知。
雙方本來都在自己的邊境上列陣。現在大淵軍馬席卷而過,寧軍的防線不沖自潰,寧軍只顧逃命,大淵軍隊只顧追殺,不知不覺的,他們已深入寧朝國界三百里了,連寧朝的西國門玉田關也一並拿下了。
直到傍晚時趙祈望才收攏了軍隊,清查人數只折損了不到兩千,而寧朝的六萬人馬,能逃得活命的不到一萬。
趙祈望命就地扎營,他在營盤里巡視了一圈,就回到自己軍帳里去寫奏折,向凌堯帝匯報這場邊界保衛戰的結果。他現在對這位女皇佩服得五體投地,這個女子言出必應,實在是神了。
趙祈望在燈下奮筆疾書,這是他為官以來,寫得最痛快最驕傲的一份任務匯報。他寫道,「臣幸不辱命,以計殺宮連城,寧軍失主將而勢潰,我軍勇猛追殺,盡斬敵五萬,而我方只傷亡兩千。現已深入寧朝國境三百里,攻破了玉田關。請示皇上,臣現在該當如何,是班師回朝還是按兵不動?」
此奏折用八百里加急傳回了國內,放到了景璃殿的龍案上。凌堯帝看過後,滿面欣慰地長嘆一聲,「趙愛卿未負朕之期望也。」然後把奏折遞與身旁內侍,吩咐道,「念!」
沒有臣子听到了這份奏折不驚訝的。其實前面那次趙祈望被宮連城一刀斬得丟盔裂甲,望風而逃,然後連續六天免戰高懸的狼狽他們也是知道的。但從皇上臉上倒也看不出羞惱失望的神態,還有好事者向貼身服侍皇上的人打听,得到的答復也是皇上一切正常,既沒有摔東西發火,也沒有茶飯不思的郁郁。臣子們無語,心想女子哪里懂戰事呢,人家百里派出宮連城,咱們大淵現在雖然沒有能與之齊名的將領,但好歹也得派個知名大將為帥才行啊。這女人倒好,弄了個寂寂無名的趙祈望上陣去丟臉。唉,遙想先皇當年……
但誰也想不到,在趙祈望第一陣大敗的十天後,他發回京城的奏折竟是如此驚天大逆轉的好消息。這一場仗勝了,徹底地大勝。
「好!」御座上的一聲喝彩把臣子們激動疑惑的心情拉回到朝堂上,凌堯帝意氣風發,「傳朕旨意,讓趙祈望原地按兵不動,立刻運糧草過去接濟他。既然寧朝邊防已破,即令南宮堂引十萬兵馬從東境突進,速取青衡關,卡住寧朝調兵必經之路。讓百里想調援軍而不可得。然後嘛,朕這就發國書與百里,告訴他是坐下來談判的時候了。」
凌堯帝的國書迅速送到了寧朝宣化帝百里容玨的案前,百里本就在為宮連城的死和這一場的大敗而羞惱欲狂。再看了這份國書,更是一頭撞死的心都有。
其實這份國書寫得堂皇大氣,凌堯帝一點也沒使口舌之利羞辱他,只是在信尾處告訴他,朕已命大淵東路軍主帥南宮堂引十萬軍進入寧朝西境,與趙祈望分兩處扼守寧朝要地。百里君如願和談,朕便與你和談,如不願和談,朕便與你再戰。是談是戰,任君裁奪。
百里容玨三、五把將國書撕碎,撒了御書房滿地。他身為男子,又是一國之尊,出于某種說不出口的理由向鄰國女帝挑釁滋事,事倒是挑出來了,結局卻並非他的計劃。他居然在一個女人手里結結實實吃了大虧,並且人家底氣十足地說了︰是談是戰,任君裁奪。言下之意即是,反正都是你吃虧倒霉,你自己看著辦吧!
「打!當然是打,朕豈能跟她和談,來人,速給朕……」
左丞相許天行急忙跪下,白發蒼蒼的頭磕在地上,「皇上冷靜,皇上三思啊!這一仗我方敗得太慘,尤其宮連城將軍之死,對軍心影響及大。現在士氣低靡,再打也很難取勝,再則我國調兵,必取玉田、青衡兩關,現在玉田關已落下大淵之手,調集兵馬已有阻力,況且西線已然失守,現在大淵南宮堂領十萬兵馬長驅直入!皇上,眼下不是爭一時之氣的時候,還是忍了吧!」
忍氣吞聲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百里忍到眼前發黑,胸口腥甜,才勉強忍下了這口氣。他跌坐下去,想去拿筆拿紙,手卻抖得不听使喚。他無奈,顫聲吩咐,「許丞相,你來替朕寫這份國書,說朕願意和談,時間和地點,由他們定。」
許丞相自去寫國書不提,百里容玨月兌力般地伏在桌上。他哪里知道,和談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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