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雲陽也笑了,他知道天景既這麼說,那就肯定是能看懂那詭異曲譜的,天景可是翊雪教出的高徒,會些奇怪的本事,那是一點不奇怪的。
他現在總算拿回了話語權,當然要把握機會,連忙把事情又解釋一遍,重點補充了蘇音姐弟倆的悲慘身世,最後鄭重道,「天景,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握住她的手的?我當時在他們身邊听他們交代遺言,看著他們去世。內傷發作,再也撐不住就昏過去了。可能是昏迷時下意識想抓住些什麼,就握住了她的手。不是有意的,也沒什麼別的意思。其的。嗯,最多就是憐憫和愧疚。畢竟他們太可憐了,而且,如果不是我先把他們打傷,他們也許就不會死,真的就是這樣,天景你相信我,不要再生氣了好不好?」
天景半晌無言,然後笑道,「知道了,我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別嗦了,你該干什麼就干什麼去吧!」
「我,我該干什麼去呀?」
天景反是一怔,抬手指著另一邊死去的蘇音姐弟,「你剛才不是還說,他二人臨終前托付你埋葬他們,怎麼轉眼就忘了嗎?現在已經是正午了,你就讓他們躺在那兒,大太陽曝曬著,這有點不太好吧!」
賀雲陽覺得自己是不是和墨燁作戰時傷到了頭?不然怎麼從醒來後就一直呆呆地做錯事說錯話。他正準備往那邊去,又停下問道,「那你呢?」
天景冷笑,「你不是要我和你一起去挖坑埋人吧?人家拜托的是雲陽君,又不是我陳天景。雲陽君,你就受人之托,終人之事吧。」她說完再不理他,轉向小吱笑道,「小吱,我們好久沒見面了,來,咱們兩個好好說說話。」
賀雲陽無奈轉身去了,她這分明還是在生氣嘛,連小吱都不讓來幫他的忙。唉,再大氣的女子也有小氣的時候,尤其是吃醋的時候。
那邊的說話隱約傳來,「小吱,和我去大淵玩一陣吧,最近御膳房新來了兩個點心師傅,點心做的好吃得不得了,有好多拿手的品種呢,我說給你听啊,有……」
賀雲陽正用一根木棍挖坑,心里冒火,「陳天景你過分了吧!竟然策反我的耗子,小吱那貪吃的家伙,哪經得起點心的誘.惑。」
挖坑非賀雲陽所長,加上工具也不稱手,只折騰了大半個時辰,弄得灰頭土臉,胸口又在隱隱作痛,才挖出了一個夠葬二人的墓穴。
他扔掉棍子,過來準備抱二人入墓下葬,卻見天景正在二人身邊,合掌閉目,口中默念著什麼,想來是經文吧。他不好打擾,就站在一旁等著。好一會兒,天景睜眼,從懷里掏出條手帕,細細地擦干淨了蘇音的臉,攏好她凌亂的鬢發,又從自己頭上拔下一只赤金鳳頭釵。簪在蘇音發間。
「天景……」他失聲叫道。
她抬頭看他,豎指于唇邊,作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又替蘇奇整理遺容,擦淨臉龐,拽整齊了衣服,又解下腕上的一串血珊瑚手串,繞在蘇奇腕上,輕聲嘆息,「孩子,安心睡吧,來生就好了。」
然後她起身,示意賀雲陽可以讓他們下葬了。
賀雲陽感動,輕聲道,「你身體不好,這樣把隨身之物給他們陪葬,這恐怕……」
天景微笑,「我沒那麼多講究。他們姐弟倆一生過得太淒慘,如果死去也沒有些像樣的東西陪葬,也太可憐了。血珊瑚有安靈之效,希望能給他們的靈魂一些光亮,一些指引。」
葬了蘇音姐弟,他們來到乾鏡湖邊休息,欣賞著久違的美麗景色,吃著小吱采來的野果。賀雲陽想起昨晚和墨燁的惡戰,只覺如夢境般不真實。但是能戰勝一只萬年大妖,也是足可以得意一番的事了,于是他忍不住跟天景顯擺起來。
「天景,我告訴你啊,那墨燁的來歷可不簡單呢。據它說,它原來是妖界的大祭司之一,因為和同僚意見不和才到人間來的。它說有一個和它齊名的妖怪,叫什麼蛟王孟曄,在攻打天界被一個叫陸離的神仙一劍斬了。它嘲笑我修為差,劍也不好,要殺它是痴心妄想。我就不信邪,難道就只有神仙厲害嘛。哼,那條大蛇看不起我,但最後還不是讓我殺了!」
天景靜靜听著,一口口咬著果子,神情如常,只在听到陸離二字時,身體有微不可察的顫抖。好多年了,這還是第一次听人念出他的名字,而且,說起陸離的,竟然是賀雲陽。
她閉了閉眼,斷虹的金紅光芒,少年的溫暖和笑語,孟曄臨死前的厲吼,歷歷如新。她知道賀雲陽在看著她,等她的夸獎,像個小孩子一樣地期待著。
她也抬頭看著他笑。這個男人是不如陸離的,他殺一條大蛇得拼命,連小吱都上陣了,蘇音蘇奇也幫了忙,還用上了劍符,又把自己弄出了內傷才算險勝。哪里有陸離一手抱她,一手揮劍,好整以暇,一劍定乾坤的瀟灑和淡然。
但陸離和她有什麼關系呢?他是高高在上的神仙,現在他應該已是天極宮掌教了吧,他大概早就忘了清瑤,忘了月瞳。
可賀雲陽就在她身邊,他是她的夫君,是她最親的人。
今生今世,他們是一雙人。
她湊過去,粘了清甜果汁的唇吻在了他的唇上,「你是大英雄,比神仙更厲害的大英雄!」
今晚時分,他們來到了那座蘇奇臨死時說起的小山包,果然就是個大山洞,那十幾萬人還在里面沉睡著,怎樣都叫不醒。
賀雲陽拿出那份寫著「蠱心蛇音」的紙給天景看。天景看了看,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這份曲譜是用蛇語寫成的。你別忘了,我可是精通御獸術的,百獸之語我都懂,不過我不會吹這曲子,我把它翻譯成普通的曲譜,你來吹吧!」
賀雲陽反吹「蠱心蛇音」,一曲終了,那些人的耳中爬出一條條黑色的小蛇,不過爬出人耳後,在地上扭動幾下就死了。小蛇越來越多,死蛇也越來越多。那些人也漸漸有了蘇醒的趨勢。
天景看著那些死蛇,連連後退,臉上有作嘔的厭惡,說道,「賀雲陽,我明天還要上朝,你自己慢慢在這兒玩蛇吧,我先走了,小吱我也帶走了啊!」
然後,一人一鼠就沒出息沒義氣地逃走了,剩下賀雲陽,獨自望著滿山洞的活人和死蛇苦笑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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