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憐蘭自己出來挑釁了兩天,仍然沒人出來接茬。到第六天,謹如城里再無人出來了,兩方陣營之間的偌大場地靜靜的,只有幾只小鳥飛過來,在前幾天還喊殺聲震天的戰場上安祥踱步。
到了第七天,城里還是沒人出來,傍晚時分,賀雲陽派了兩個探子出去查看虛實。天景就一直在他的帥帳等消息。
兩、三個時辰後,天都已經黑透了。兩人回來,竟帶回了一個小女孩。
兩個探子向賀雲陽稟報,「皇上,屬下二人在謹如城周遭查看過,又詢問過好幾位家住城里的百姓,他們皆說這幾日城里太平,和以往沒什麼不同,他們並不知道魏朝的皇帝就在城中。而且今日謹如城頭上都沒幾個值守的兵卒,不知是何用意。」
匯報完這些,其中一人伸手扯過那個女孩兒,那女孩兒正埋頭跪著,被這人的大手抓住一扯,就往前跌爬了幾步,輕輕地痛呼了一聲,她剛才跪過的地方,有兩道清晰的血印。看得天景眉頭一皺。
「皇上,這個女孩兒是屬下兩人在離城大約三里的亂草叢里發現的,她自稱是魏朝皇帝的侍女,說可以帶我們進城的。」
所有人都是一怔,不知這個大發現是驚喜還是圈套,各種意味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女孩的身上,逡巡著,審視著。
這女孩兒也不算太小,大概十三、四歲年紀,身體已有了些女子的曲線和韻致,可是衣服幾乎破成了碎片,根本無法遮體。帳中除天景外都是男人,她就在一群異性的肆意打量下瑟縮著,雙手把那幾片破布來回拉扯,企圖把身體多掩住一些。
天景起身,解下自己的披風裹在女孩兒的身上,柔聲道,「你別怕,如果你真的能帶我們進城,我們不但不會為難你,還會重重賞賜你的。」
女孩兒細細地「嗯」了一聲,加了一句,「奴婢什麼都會說的。」
賀雲陽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做奉天帝的侍女多久了?你既是他的侍女,為什麼會在城外的草叢里?」
女孩兒顫了一下,又把頭低了低,「奴婢叫玉兒。奴婢是一個月前才做了皇上的侍女。奴婢原來是先皇的妃子,容妃娘娘的侍女。容妃娘娘是個慈善人,對奴婢挺好的。可是,一個月前,先皇駕崩了,現在的皇上下令先皇所有的嬪妃殉葬,其中也有容妃娘娘。皇上還問我們這些侍女,若有願意陪著娘娘去的,他就恩準。不願去的,就給他做侍女。奴婢年紀小,怕死,就做了皇上的侍女,可是,可是後來才知道,在皇上手里活著,還不如陪娘娘去死呢。」
她說不下去了,低聲啜泣著。賀雲陽沒出聲,由著她哭,有幾個武將想催她,被旁邊人一拉扯,也知趣地閉嘴。所有人剛才都看得清楚,這女孩兒的身上幾乎沒有一處不帶傷的地方,大片的淤紫紅腫,鞭傷刀傷燙傷……什麼傷都有。可見她所言的生不如死是毫不夸張的。這麼可憐的孩子,想哭一會兒就讓哭吧!
玉兒哭了一會兒,就壓住了痛苦委曲繼續說話,「這次,加上我,皇上一共帶了十二個侍女來謹如城打仗。八天前到了城里,他一出手就打了個大勝仗,他挺高興,我們也過了幾天沒挨打的日子。可是前天、前天他出城一趟,回去後就很生氣,說齊朝的皇帝不肯和他交戰,他有火發不出,就把我們這些侍女關起來,命人來打我們,他就在旁邊喝著茶看。足足打了一天,然後他就掄著鐵錘,把八個已經奄奄一息的姐妹砸死了,還剩下我和其他三個人,他說累了,明天再打。我們幾個就被關了進來。奴婢很害怕,與其被皇上用鐵錘砸死,還不如自己了斷,奴婢就在牆上踫了頭。」她說著抬手模著額頭,她的額角一片血肉模糊,傷口還在滲血。
「奴婢以為自己死了呢。可是本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草叢里,應該是被當作尸體丟出城的。奴婢醒了一會兒就又昏過去了,再醒來時就是被這兩位軍爺叫醒的!」
賀雲陽詢問地看著那兩個探子,他們立刻躬身道,「的確如此。這個女子當時昏迷不醒,屬下喚了半天,還找了水來潑,才把她弄醒的!」
賀雲陽嘆道,「玉兒,既然沒死,那你是如何打算的呢?」
女孩兒磕了個頭,「奴婢願意帶陛下的大軍進城。這幾天皇上在城里巡視時帶著的人中有奴婢,奴婢一直在留意有沒有路可以逃跑。發現如謹城後一處角門,平時只有四、五個守軍的。當然,就算只有這幾個人奴婢也跑不出去,但陛下如果想從這里帶人進城,倒是不難。」
賀雲陽沒說話,只看著天景。天景知道他的意思,他怕這是苦肉計,要她用讀心術試試這個女孩兒。
天景倒不以為然。能作為苦肉計犧牲品的,一般都是意志極為堅強的成年男子。這樣一個小女孩要是能自我犧牲到這個地步來演苦肉計,那得對主子多忠心啊。可是莫憐蘭那樣的主子,值得如此忠心嗎?
但她不願逆了賀雲陽的意思,也怕輕信了這女孩子,真的會讓他遇險。于是她說道,「玉兒,你轉過來看著我。」
玉兒應了一聲,跪伏著慢慢轉身,轉了一半忽然一頭栽倒,雙目緊目,嘴角緩緩流出血來。
賀雲陽起身,幾步來到她的身邊,拉起她細弱的手腕把脈,皺眉道,「這孩子的身體太衰弱了,就算好生調理,可能也活不過三天。」
天景急道,「不用懷疑了,這孩子絕不會是被派來用苦肉計的。這樣,我先帶她回去,讓太醫為她調理治療,明晚帶你們進城。」
賀雲陽點頭道,「也只有這樣了,我叫個內侍抱她過去。」
女孩子虛弱地倚在枕上,微閉著眼半昏半醒,天景把藥湯一勺勺喂進她口中,柔聲道,「玉兒,別怕,以後你就跟著我吧,我不會再讓你受欺負的。你先喝了湯藥,再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了啊,不怕!」
玉兒掙扎道,「奴婢身上髒,會弄污了您的床,奴婢睡到地上去!」
天景把她按回枕上,「誰嫌你髒了,好好躺著。今晚姐姐抱你睡啊!」
喂她喝完了湯藥,天景坐在桌邊梳頭換衣,準備就寢。女孩子躺在在床上,臉上蒼白如紙,嘴角卻慢慢抿出一絲詭譎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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