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憐蘭暴怒,但捏在天景肩上的手還是有分寸的,否則天景的肩胛立刻就會粉碎,但饒是這樣,那近于骨裂的劇痛還是差點讓她昏厥。而且,他那樣大力地搖晃,讓她全身的關節都咯咯作響,像一個將要支離破碎的木偶。
天景死咬著牙關,任他捏任他搖,絕不呼痛求饒。她是大淵的女皇,是賀雲陽的妻子,豈可向莫憐蘭這個魔鬼低頭乞憐,甚至委身與他。她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寧死不降!
莫憐蘭叫嚷發泄了一通,忽然猛地雙臂一收,把天景擁進了懷里。天景的身子僵硬了一瞬,突然「啊」的一聲,發出一聲驚恐至極的尖叫,使出全身力氣,又推又搡地掙扎,竟真的掙出了那個詭異的懷抱。
她腳步踉蹌地後退著,顫聲斷續道,「你怎麼……你居然是……那你怎麼還要我……」
剛才莫憐蘭抱住了她,可她感到的不是男子堅實的胸膛,而是豐滿的,柔軟的,極有彈性的……
天景後退著,她驚恐地問道,「莫憐蘭,你怎麼會是女人?不,你不可能是女人!你,你到底是什麼!」
她剛才接觸到的胸膛的確是女人,但莫憐蘭怎麼會是女人?他那麼殘忍好殺,老幼婦孺都不放過,女子應該做不出這麼凶殘的事。還有他的力量,如果一個女人的力量能比賀雲陽還大,這簡直是個最不好笑的笑話。
她正想到笑話這個字,莫憐蘭就笑了起來。笑並沒什麼,但他竟是用男女之聲交替發出笑聲,男子之聲清朗,女子之聲嬌媚。但此刻是冷月孤星的深夜,身處荒郊野地,面對一個笑聲忽男忽女之人,饒是天景向來自負大膽,也被嚇得毛骨悚然,她又後退幾步,轉身就跑。
急切間,她竟忘記了眼上還蒙著白布,險些絆了一交才想起自己還看不見。可手剛觸到眼上布條,就被一只手拉住了,莫憐蘭的聲音凜冽如冰地響在耳邊,「我剛才說過的,你要是把蒙眼布扯下來,我就立刻讓你變成真正的瞎子!」
天景再沒有了剛才的鎮定,拼命地要掙月兌他,大喊道,「你到底是男是女?你到底是什麼?」
「分清男女就那麼重要嗎?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男是女。」莫憐蘭的聲音里帶上了些許的苦味。「我听宮里的傳言,當年在我出生之前,宮里一位被稱作脈理聖手的老太醫診斷我母妃懷得有雙胎——龍鳳胎!我父皇還從沒得過雙胎,尤其還是一兒一女,因為格外高興。可是到了生產的日子,母妃卻只生下了一個孩子,就是我!」
「我父皇已經有了五個兒子,對添個兒子並沒有多歡喜,倒是因沒見到他盼了幾個月的龍鳳胎而大發脾氣,把那個診錯了脈的老太醫罰了俸祿,打了板子。」
「哪個老太醫診了一輩子脈,從未有過差錯。這次算是丟了個大臉。後來他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喝醉了就和別人說,他的診脈絕沒有錯,之所以母親只生下了我,是因為我在母月復之中,就把那個姐姐或是妹妹吃掉了。」
天景仿佛被冰水淋頭,寒意難當,渾身發起抖來。她暗暗地祈禱諸天神佛,可千萬別讓冰璃霧的寒毒在此時發作。
「這些醉話後來傳到了我父皇耳中,他敢能容得宮廷里有這樣無稽恐怖的胡言,就又把那太醫打了一頓板子,趕出宮去了。」
「可是,那位老太醫也許沒有說錯,我真的是在母月復中吃掉了我的姐妹。宮女嬤嬤們在給我洗澡時發現,我的身上,不僅有男子的特征,還有女子的,盡管不明顯,但的確存在。那幾個宮女嬤嬤當然立刻就被滅了口,可是,我漸漸長大,我的容貌越來越美麗,身體的女子特征越來越明顯,我甚至可以很自然的用女子聲音說笑,就像剛才那樣,天景,我的女子聲音也很好听吧?」
天景想起剛才把自己嚇得心慌意亂的女子笑聲,柔媚婉轉,如果真是個女子在笑,自然好听得很,可是……
莫憐蘭輕輕一嘆,「我父皇曾幾次下手暗殺我,都被國師阻止。哦,國師就是那個差點殺了賀雲陽的白袍盲人,他叫秦漠。他是這世上唯一不嫌棄我惡心我的人,因為有他的保護,我才能活到現在,他還教了我很多的本事。你也看到了吧,連賀雲陽都不是我的對手。」
天景哼了一聲別過頭去,不理他的得意顯擺。
莫憐蘭眼里閃過一絲怒色,還是壓了下去,繼續道,「我十歲時,我的母妃自盡了,因為她實在無法面對我,她一直不知道,我到底是她的兒子還是她的女兒。本來她生下我這樣的怪物,我父皇是要將她打入冷宮的,還是因國師反對才保全了她,可是,她太討厭我了,就選擇了眼不見心不煩。」
莫憐蘭的手搭上了天景的肩,天景一抖,但不敢反抗,怕會引發他更加激烈的舉動,只能忍著惡心任他搭著。心里默念著,「賀雲陽,你知不知道我被莫憐蘭抓走了,你快來救我呀!」
她一邊盼著賀雲陽來,一邊又希望他不要來,他不是這個怪物的對手,尤其莫憐蘭還對自己有了這種心思,他要是來了,莫憐蘭肯定會殺了他的。
見天景不拒絕他的手,莫憐蘭有些歡喜,聲音越發溫柔,「天景,我真是喜歡你家的那兩個小女圭女圭,他們多好呀。他們也是龍鳳胎,卻能平平安安的一起來到世上。我看著他們時就在想,我也不是故意要吃掉我的姐妹,為什麼她不肯原諒我,不肯放過我,她為什麼不去重新投胎,卻要附在我的身上,詛咒我,和我一起生活?」
天景心里有點酸楚,竟有些同情他,輕聲道,「這不能怪你,這是命運和造化弄人。」
「天景,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連侍女都同情可憐,肯定也不會對我狠心的。」莫憐蘭激動了,湊過來就要把她往懷里攬。天景緊張起來,但她沒有用力反抗,只是微含了怒意道,「莫憐蘭,你別動手動腳的,我不喜歡這樣,好好坐著,繼續講你的事給我听。」
莫憐蘭果然听話,立刻停了動作,輕嘆道,「我很小的時候就听說了賀雲陽的事,他容貌漂亮,不受家人待見,我還以為他和我是一樣的呢!」
天景大怒,雖然明知現在替賀雲陽說話不好,還是忍不住反駁,「才不是,他只是長的像他母親而已,他是個正常的男子。」
放在她肩上的手猛的一僵,天景一驚,暗罵自己蠢,為何要說什麼正常不正常的話來刺激莫憐蘭!
果然,莫憐蘭極嬌媚地一聲冷笑,「你怎知他是正常的男子,莫非你和他已經,已經做過那種事了?他湊過來,聲音詭異得輕柔,「沒有吧天景,你和賀雲陽沒有做那種事,對不對?」
天景最善于忖度人心,知道此時如果說出他不想听到的答案,後果絕對不堪設想。她猛地一推莫憐蘭,怒道,「我又沒有嫁給他,怎麼可以和他做那種事,你當我是什麼人!」
莫憐蘭被罵了,反而眉開眼笑,居然破天荒頭一次對人說出道歉的話,「天景,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會的,你是最好的女子。天景,你知不知道我活的有多難過。世上的人都是一男一女,一雙一對,可沒人和我是一對,我只能和我自己是一對。我恨所有一雙一對的人,我真想殺光世上所有的男人和女人。」
天景無言。莫憐蘭是可怕可恨,但可恨人必有可憐之處,若自己是他,說不定也是這樣的魔鬼。
她嘆息道,「你別這樣想。就算你真的殺光世人,也不能解決你的痛苦。而且殺孽越多,你的痛苦也就越多。」
「國師也是這麼說的。我活埋了那麼多人,也的確沒有想像中的快活。」莫憐蘭囁嚅了一聲隨即沉默。天景看不見,但能清晰感到他的眼楮熱切地盯著自己。這是危險的前兆。
忽然,莫憐蘭手上用力,又把天景抱在了懷里,聲音急切中帶著哽咽,「天景,天景我求求你喜歡我吧!只要你喜歡我,願意和我做一對,我保證我什麼都听你的,我以後再也不殺人了,我會做好人,做善事,做一切你讓我做的事,好不好?天景你就喜歡我吧!」
天景是挺善良,可還沒有善良到佛祖那樣能舍身喂虎的地步。莫憐蘭願意做好人她支持,但若是非要她委身與他,他才能做好人的話,那還是算了,反正賀雲陽總會有辦法殺了他的。
她使足了力氣掙扎,而莫憐蘭不敢對她太用力,還真讓她掙月兌了。她再也無法跟他虛與委蛇,厲聲道,「莫憐蘭,我同情你,可憐你,但是你別指望我會喜歡你!而且,這跟賀雲陽無關。就算沒有賀雲陽,我也不會喜歡你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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