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望著好夢正酣的暮朝,深邃的眼眸漸漸溢滿融融的暖意。原本依著劉徹的脾氣,何時曾經在意過宮中女子的感受?何況今日劉徹親眼撞見被自己放在心上的女子竟然與他人牽扯不清,即便另外一人同樣身為女子,也足以令劉徹雷霆震怒。
雖然之後證實這一切只是一場誤會,但劉徹卻是親眼看見被自己在意的女子竟然當著他的面對著另一位與她分寵的女子露出溫和甜美的笑容,听著她心急的為那名女子說情,卻將原本應該親近的夫君冷落在旁,劉徹以為自己一定會動怒而斥責阿嬌,然而劉徹卻只是懊惱的將時刻令他牽腸掛肚、縈繞于眉間心上終不能忘的女子緊緊擁入懷中,急切的想感受她的體溫,聆听她的心跳,讓她清清楚楚的將自己銘記于心,在她的身上心間鐫刻下自己的烙印。仿佛只有如此,劉徹才會覺得心安,才會感覺自己終于可以真正擁有這個神秘莫測卻令自己心醉神往的女人。
然而本想著一解相思之苦的劉徹卻並未如願以償的與佳人纏綿,只因他看著那張本就清減許多的嬌顏上顯出淡淡的倦意,竟然就這樣心軟了,第一次沒有只顧著自己盡興,反而憐惜的將清瘦的女子抱入懷中,小心的避開她微微隆起的小月復,就這樣以並不算舒服的姿勢與佳人共枕,卻並不急著入睡,反而看著這張無比熟悉的面容呆呆的發笑。
當劉徹意識到這一點時,自己也被驚得一愣,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劉徹伸手模了模自己微微揚起的嘴角,眼中閃過各種神色,愕然、糾結、憂慮、歡喜,最終皆化為益發濃烈的不知名的情感。
這種情感對劉徹而言十分陌生,劉徹在倍感新奇與驚訝之余,也漸漸迷上了這種令人目眩神迷的感情。劉徹自然知道這種感情對于一位帝王而言意味著什麼,但他只凝神思索了片刻,便釋然而笑。
劉徹輕輕在暮朝白皙的額角印上一吻,心中暗道這並非其他漠不相關的女子,她是阿嬌,是與自己一起青梅竹馬長大,是曾經與自己公歷風雨,卻被自己狠心拋棄,好不容易才失而復得的結發妻子。
劉徹輕聲一嘆,探過頭去貼了貼暮朝的面頰,喃喃低語道︰「阿嬌,你注定是朕的女人……朕會好好待你,不要背叛朕……」
春陀和翠縷听著寢殿內已無聲息,便讓殿外侍奉的其他宮人們回去休息,兩人親自為陛下和陳娘娘守夜。春陀和翠縷剛剛低聲交談了幾句,便忽然听聞椒房殿外有些吵嚷。春陀皺起眉,疾步走出殿外低聲問道︰「究竟是什麼事,竟然這樣大呼小叫的?若是驚了陛下和陳娘娘,你們擔待得起嗎?」
那名宮人卻是顫抖著聲音解釋道︰「奴婢是歲羽殿侍奉衛夫人的宮女,奉夫人之命前來求見陛下,夫人剛剛動了胎氣即將生產。由于夫人忽然早產,穩婆和太醫都不在,情況十分危急,還請陛下做主救救夫人!」
春陀聞言也是一驚,心里琢磨著且不論陛下如今是否在意衛夫人,但畢竟衛夫人月復中懷的可是陛下的血脈。若是由于自己阻攔而令皇嗣有個什麼好歹,那罪名可是自己無法承受的!想到此處,春陀忙吩咐那名宮人稍安勿躁,自己便匆匆返回交椒房殿向劉徹回稟此事去了。
剛剛明了自己心意的劉徹心緒激蕩之下並無心睡眠,只覺得這張原本無比熟悉的面孔如今卻怎麼看也看不夠,第一次發現原來僅僅看著阿嬌的恬靜的睡臉便可以讓自己的心寧靜而愉悅。
劉徹正想著心事,卻忽聞殿外有些吵嚷,劉徹剛想出言質問,卻發現暮朝黛眉微蹙,睡得有些不安穩。劉徹趕忙將幾乎沖口而出的話咽了回去,悉心的拍著暮朝的背,直到她眉頭舒展再次睡熟後,劉徹才輕輕松了一口氣。隨即想起剛剛自己的行為、心境,又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劉徹輕輕的刮了刮暮朝小巧的鼻子,低聲笑道︰「你這個偷心的小賊……」
劉徹想起剛才寢殿外的響動,正欲披衣起身,卻听聞春陀有些焦急的聲音在殿外回稟道︰「啟稟陛下,歲羽殿宮人來報,衛夫人忽然動了胎氣而早產,情形十分危急。」
劉徹聞言也不禁皺起眉,令春陀傳令太醫與穩婆即刻前往歲羽殿照顧衛夫人。這一番折騰,劉徹更是沒了睡意,索性起身取了卷書來看,心里卻總是想起衛子夫月復中的孩子,又思及自己至今膝下仍無一位小皇子,心里不由得也對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多了幾分期待。
暮朝雖然十分疲倦,然而睡得卻並不踏實,剛剛入睡不久便接連做起夢來。這次的夢境卻並非預示未來,反而好似回到了過去。
暮朝于夢境中見到了很多以往穿越時空時遇到的人,高貴威嚴的帝王,權傾朝野的重臣,艷若桃李的妃嬪,心思機敏的宮人……這許許多多的人如走馬燈般從暮朝眼前一一掠過,大多數人皆面目模糊,看不清臉色,只有彰顯身份的衣衫顯得格外鮮亮。
暮朝茫然的奔走于人群之中,心里很是著急,仿佛想要找什麼人,卻始終無法尋到。暮朝覺得自己的內心一片空茫,似乎忘記了很多重要的事,然而卻有一個念頭格外明晰。
忽然,暮朝看見一個幼小的身影就在自己前方不遠處,暮朝眼前一亮,連忙奔上前去,伸手拉住了那個孩子的胳膊,急切的問道︰「你怎麼走的這樣快?害得我都跟不上你!若是走丟了,可怎麼好?」
那孩子轉過身來,笑彎了一雙明亮的眼楮,清脆悅耳的聲音甜蜜的說道︰「福惠並沒有走遠,只是在和你捉迷藏呢!你看,我這不是被你找到了嗎?」
暮朝看著福惠天真可愛的笑臉,也跟著露出笑容,卻不知為何也同時落下淚來。
暮朝蹲□子,將福慧幼小的身子緊緊抱入懷中,又哭又笑的說道︰「福惠怎麼離開了這麼久?我剛剛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你,心中很是害怕!生怕你會發生什麼意外……」
福惠卻是伸出白皙的小手輕柔的為暮朝擦去臉上的淚水,稚女敕的小臉上顯出少有的嚴肅,「不要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回到你身邊了嗎?我保證,這一次,不會再輕易的離開你了……」
暮朝听了這番童言童語,卻是哭得更加厲害,口中只反復說著同一句話,「對不起,對不起……不要再離開我,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不要離開,不要離開……」
劉徹見暮朝不知夢到了什麼,不僅面露痛苦之色,晶瑩的淚水從緊閉的雙眼中不斷溢出,口中更是喃喃說著什麼。
劉徹心念一動,忙俯□子側耳細听,只听那自己無比熟悉的聲音反復的哀求著︰「不要再離開我,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不要離開,不要離開……」劉徹只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被人用力捏住了一般,難過的幾乎無法呼吸,再也無法遏制心中奔涌翻滾的情緒低頭吻上了那微微顫抖的唇瓣。
隨著一番耳鬢廝磨,暮朝也漸漸清醒過來,只是眼神依然有些憂郁和傷感。劉徹看得愈發心痛,低聲承諾道︰「阿嬌不必這樣擔心,以前的事,是朕對不起你……然而,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朕以大漢天子之尊向阿嬌承諾,今生今世必不再相負。」
暮朝卻是面色復雜的低聲重復道︰「不再相負……的確是很美的誓言……」
劉徹以為暮朝不信自己,又繼續解釋道︰「阿嬌不必多心,即便衛子夫生下朕的長子,也必然不會越過你的孩子去……」
暮朝忽然心中一動,急切的問道︰「陛下為何忽然提起衛子夫?難道她出了什麼事,即將生產了嗎?」
劉徹點了點頭,嘆道︰「也不知是怎麼回事,衛夫人接二連三的出狀況,孩子到底早產了這麼多天,也不知如今是怎樣的狀況!」
暮朝想起剛才的夢境,心中難免胡思亂想起來,總覺得福惠似乎會與這個即將出生的孩子有些什麼關聯。
暮朝用清澈水潤的雙眼凝視著劉徹,柔聲開口祈求道︰「快帶我去看看衛夫人的情況吧!我很擔心……」
暮朝忽然頓住,見劉徹面色奇怪的看著自己,又解釋道︰「以前我不曾有過孩子,不知身為母親的艱辛和痛苦,然而如今經歷了這許多波折,我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無論如何,孩子都是無辜的!我只想去看看那個孩子是否平安。我也知道這不合規矩,徹兒就當是陪我去吧!」
劉徹見暮朝堅持,心中也有些掛念,便與暮朝一同乘了御攆往歲羽殿去了。暮朝由于太過擔心那個即將出生的孩子,因此竟連被劉徹拉上御攆也無所察覺,那乖順無比的模樣極大的愉悅了劉徹,雖然仍舊一幅面無表情的模樣,但眼神遠比平日里柔和許多。
衛子夫畢竟是已經生育過兩個女兒的人,此次由于早產胎兒並不算大,因此很快便生了下來。衛子夫雖然累得滿頭大汗、渾身無力,但卻仍然急切的問道︰「可是一位小皇子?」
正給孩子清洗身子的穩婆面露難色,有些不忍的說道︰「回夫人話,是一位小公主……」
衛子夫聞言好似失了魂般呆愣半晌,幾次張口卻未說出一個字來。她很想大哭,又很想大笑,然而干澀的眼眶卻是已經流不出半滴眼淚來。
劉徹和暮朝趕到歲羽殿時,恰好听到孩子的哭聲。暮朝在劉徹的攙扶下心急的步下御攆,急切的問道︰「小皇子身在何處?可是身體康健?」
宮人們皆面色古怪的看著陳娘娘,小心翼翼的回稟道︰「回陳娘娘話,衛夫人生的並非小皇子,而是一位小公主。」
暮朝頓時呆愣當場,心中各種糾結困惑。
劉徹聞言則有些失望,然而轉身看到靜靜陪在自己身旁的佳人,隨即想到阿嬌月復中的孩兒,便又重新歡喜起來。
如此也好,沒有一位庶出的兄長壓在頭上,被自己珍而重之的兒子一定可以更加快樂幸福的長大。這才是自己應該多多費心的孩子。
劉徹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要讓這個孩子的出身沒有半點瑕疵,他要盡快恢復阿嬌的身份,在孩子出世前讓阿嬌重新登上後位。只有這樣,這個自己和阿嬌倍加期待的孩子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大漢帝國的皇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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