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朝被劉徹霸道的言語震得一愣,卻又被其中縈繞的情誼所感,想要開口敷衍劉徹幾句,卻忽然不知如何開口。
暮朝凝視著劉徹稜角分明的俊顏,卻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了另一張更為精致俊美的容顏,猶記很久以前,沐風也曾對自己說過類似的一番話。
暮朝記得剛剛認識沐風的時候,自己由于以往的經歷並不愛笑,反而時常繃著面容,直到有一次,沐風帶著自己去看日出,望著冉冉升起的旭日,沐浴在柔和日光下的自己終于露出了一抹極淡的淺笑。
但這抹極其淺淡的笑容卻被沐風奉若珍寶,動容的稱贊之後卻又遺憾的嘆息道︰「這麼美麗的笑容若是只被我一人所見該有多好。」
只是,沐風終究不忍暮朝終日悶悶不樂,反而為了幫助暮朝調節情緒,時常勸暮朝多說多笑,直至最後養成了暮朝如今無論面對何種逆境、身陷何種境遇皆能自在微笑的脾氣秉性。那句略帶自私的期盼反而變成一句空談,漸漸消弭于時間的洪流中,只徒留一抹蒼白的記憶于痴兒心底,終成一道無法抹去的傷痕。
暮朝驀然間發現自己竟然因為劉徹的一句話而想起了珍藏于心底的與沐風之間的甜蜜往事,面上雖然不動聲色,心中卻暗自惱恨自己無用至極,竟然對著劉徹也能想起沐風來。暮朝模模糊糊的想著,或許,自己真的是太過思念沐風了……
劉徹見暮朝沒有做聲,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反而說起了另一件事。
「朕看你很是喜歡李婕妤,每次她來椒房殿都能把你哄得心情愉悅,朕想是不是應該提提李婕妤的位份,也好讓宮中眾人知道只有對你恭敬有禮的女子才有升位的可能,也讓他們明白朕對你的重視愛護。」
暮朝聞言秀眉微挑,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劉徹臉色一僵,懊惱的解釋道︰「你這古靈精怪的小腦袋里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以為朕拿著你做幌子來給李婕妤鋪路嗎?你若當真這樣想,朕可真是有冤無處訴了!朕就是怕你胡亂猜測才主動和你提及此事,親自和你說個清楚明白。若是你當真不喜,此事就此作罷,朕以後再不提起便是。」
暮朝被劉徹惱恨又無奈的表情逗的噗嗤一笑,搖頭道︰「也不必如此,其實,我也是很喜歡李婕妤的。不知徹兒打算給李婕妤什麼樣的位份?」
劉徹努力忽略听聞暮朝說喜歡李婕妤時心中微妙的酸楚,淡然道︰「就封為李夫人吧,和衛夫人一樣的位份,阿嬌覺得如何?」
暮朝听到李夫人這三個字時便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位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的曼妙佳人。暮朝忽然有些疑惑,若是若干年後當劉徹遇到那位名垂青史的李夫人的時候,還會不會興起將她封為夫人的念頭?畢竟,宮中還不曾有過同時有兩位李夫人的先例呢。
暮朝看著劉徹眼中的疑惑,淺笑著答道︰「徹兒說什麼便是什麼吧,這樣安排就很好。」
于是,在劉徹的主張與暮朝的附議下,漢宮之中提早多了一位李夫人。這位李夫人雖然比不得歷史上寵冠後宮的絕代佳人,但卻依然令宮中眾人欣羨不已。
衛子夫知道李婕妤被升為夫人的時候,惱怒的摔了手中的碗碟,咬牙切齒的怒道︰「那個賤人有什麼本事?不過是懂些溜須拍馬的功夫罷了,竟然依靠那個女人上位,還當陛下真的喜歡她不成?」
剛剛被劉徹定下封號的石邑公主劉姍被衛子夫的咒罵聲驚了一跳,頓時撇著小嘴哇哇的大哭起來。
衛子夫惱怒的瞪視著哭泣不止的劉姍,不但沒有上前撫慰,反而厭惡的罵道︰「哭哭哭!整天除了哭鬧還有什麼本事?一出生就給我惹來這麼多麻煩,真是個討債的磨人精!」
劉姍的乳母見她哭鬧不止,而衛夫人卻已經發了火,連忙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將劉姍抱到偏殿里,生怕自己被衛夫人遷怒責罰。
衛子夫卻也無瑕顧及哭泣的女兒,反而不知算計著什麼,竟是愣愣的出了神,連衛長公主和諸邑公主上前喚她都未听到。劉妍和劉娥見母親神色嚴肅的想著心事,並不像往常一般溫柔慈愛的陪伴她們玩耍,再想到父皇也已經久未到歲羽殿看望她們了,于是更覺心中委屈,竟也抽抽噎噎的哭泣起來。
衛子夫被兩個女兒的哭泣聲喚醒,看著自己疼愛的女兒哭得淒慘,也不禁悲從中來,摟著兩個女兒大哭了一回。
衛子夫哭了半晌,替兩個女兒擦了擦眼淚,輕聲問道︰「你們想念父皇嗎?希望他像以前一樣常常到歲羽殿來看望你們嗎?」
劉妍和劉娥連連點頭,年長兩歲的劉妍已經懂了些事,猶帶著淚痕的小臉上有著委屈及倔強,「母親,父皇是不是不要我們了?是我和妹妹們不夠乖巧嗎?為什麼父皇這麼久都不來看我們?」
衛子夫嗤笑一聲,冷冷的說道︰「還不都是那個姓陳的女子生的安和公主搶走了你們父皇對你們姐妹的寵愛!別看她還小,可是偏偏最得你們父皇的歡心!听說你們的父皇每日都要去往椒房殿看望安和公主,還時常將她抱在懷中哄她玩耍。」
劉妍聞言氣紅了眼眶,劉娥卻是委委屈屈的問道︰「難道父皇只喜歡年紀小的妹妹嗎?可是,咱們歲羽殿中還有一位年紀更小的公主呢,父皇為什麼不常來看望姍妹呢?」
衛子夫望著兩個女兒憤憤不平的模樣,輕聲嘆息道︰「你們的父皇日理萬機,原本能夠分給子女們的時間便十分有限,如今又被安和公主吸引了全部注意,如何有時間想起你們姐妹?若是姓陳的女子再為陛下生下皇長子,只怕你們的父皇更不會再想起你們半分來。只可惜母親未能給陛下誕育一位小皇子,否則陛下看在你們弟弟的情面上,也會對你們姐妹好些的。」
劉妍遲疑的問道︰「是不是父皇常來歲羽殿看望母親,母親就會生下小皇子了?」
衛子夫輕輕撫了撫長女的長發,嘆息道︰「話雖如此,但陛下欲前往何處休息如何是其他人能夠控制得了的?」
劉妍稚女敕的臉龐閃過一抹堅定,「我去求父皇,告訴他我和妹妹們都很想念他,他一定會來看我們的!」
衛子夫輕輕搖了搖頭,「傻孩子,你這樣只會惹來你父皇的厭惡,反而會讓母親和妹妹們陷入更加悲慘的境地。如果想讓你的父皇重新注意到你們,首先便要讓他憐惜、心疼,才會漸漸重新贏得你們父皇的心。」
劉妍焦急的拉住衛子夫的手,心急的問道︰「母親,快快教教我,究竟如何才會讓父皇疼惜我和妹妹們?如何才能讓父皇像以前一樣疼愛我們?」
衛子夫看著年幼的女兒露出與年紀截然不符的憂郁與驚慌,不由得難過的落下淚來,輕輕拍了拍女兒的小手,哽咽道︰「都是母親無用,竟然害得你們小小年紀便要如母親一般謀劃算計。可是母親實在是沒有辦法呀,在這深宮之中,如果沒有陛下的寵愛庇護,終將落得悲慘的境地。若是如此,還不如趁現在還有機會,奮力一搏,或可還有一線生機,為咱們母女拼得一個更好的將來。」
劉妍卻是沒有再哭,反而乖巧的為衛子夫擦了擦眼淚,輕聲安慰道︰「母親別再哭了,我今年已滿九歲,娥兒也年近七歲,也是時候該為母親分擔些事情了。告訴我和妹妹應該如何挽回父皇的疼愛,我們一定會盡全力做好,絕對不會讓母親失望的!」
衛子夫細心的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兩個女兒,心中卻對阿嬌憎恨不已,只覺得自己和女兒們如今的境遇都是阿嬌重回未央宮所致,甚至覺得阿嬌奪去了原本應該屬于她的帝王之寵以及尊貴的皇子。
看著兩個女兒稚女敕的面容,衛子夫心中的恨意愈發強烈,若不是為了對付那個女人,自己如何忍心讓年幼的女兒過早的接觸宮中的陰暗與謀算?衛子夫一向柔媚的眼楮中閃過一抹嫉妒與陰狠,心中暗暗發誓一定要讓阿嬌嘗嘗她今日所受之苦。
翌日清晨,陰郁的天氣終于放晴,自昨日傍晚起便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夜的落雪漸漸停歇,冬日的暖陽雖然比不得夏季日光充足明媚,卻多了幾分難得的和煦與溫暖。晴朗的好天氣給宮中眾人帶來了明麗愉悅的好心情,就連往來忙碌的侍從們的臉上竟也多了幾分輕松歡快的笑意。
尊貴華麗的宣室殿中,劉徹正執著筆,極其認真的在上好的縑帛畫著一幅畫,流暢的線條勾勒出女子縴柔婉約的身姿與精致秀美的嬌顏,淺藍色琵琶袖曲裾外袍搭配同色襦裙,雖然不及廣袖禮服華貴隆重,卻更顯得佳人身影蹁躚,搖曳生姿;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女子那雙如湖水般清澈明淨的眼眸,笑意盈盈間透著如朝陽般溫和的暖色,直可撥動世人內心深處潛藏的心弦。一大一小兩個年歲相仿的嬌兒圍繞在女子身畔,姐弟二人皆仰著小臉望著母親,與女子肖似的稚女敕面容上露出可愛的笑顏。在女子身旁負手而立的玄色華服男子因臉上清淺的笑意柔和了原本冷硬的線條,深邃的雙眸凝視著兩個嬌兒,珍愛呵護之情溢于言表。
正當劉徹專心作畫之時,卻忽然听聞殿外有些吵鬧,劉徹執筆的右手微微一頓,險些在女子優美的裙裾上留下一滴多余的墨痕。劉徹不悅的皺起眉,冷聲質問道︰「是誰在殿外吵鬧?可是不要命了?」
春陀忙到殿外查探一番,隨即進殿回稟道︰「啟稟陛下,是歲羽殿的宮人來報,衛長公主為了摘折樹上的紅梅送給陛下觀賞,不慎從樹上跌落,摔傷了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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