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徹愕然半晌,忽然撫掌大笑,放開鉗制暮朝手臂的雙手,向後退開幾步,嘆息道︰「想不到朕直至今日,方遇到一位如此懂得朕心意之人。只可惜,你並非男子,否則以你的才能,朕必封你為丞相,你我二人必能君臣想得,為大漢做很多利國利民的大事!」
暮朝見劉徹退開,微微松了一口氣,莞爾道︰「如今我雖為女子,但已被皇兄賜予公主的身份,倘若我有良策,定然會告知皇兄。皇兄若是覺得有用,賜我一頓御膳便是,倒也不必對他人言明此計由我提出。我生平最怕麻煩,能省些事最好!若是皇兄因此得了百官稱頌、萬民擁戴,倒也不必感謝我;當然,若是因為計策無用而得了罵名,自然也是要由皇兄來承擔的。畢竟,我只是幫皇兄想想辦法,用或不用還要全憑皇兄的英明決斷。」
劉徹听到前面幾句還十分滿意,然而听到最後兩句,不禁氣結,惱怒的瞪了暮朝片刻,搖頭嘆道︰「你是第二位敢在朕的面前如此放肆的女子,能夠將朕氣得無言以對又讓朕不忍責罰于你,你也算有些本事!」
劉徹說道此處,默然半晌,劍眉微皺的凝視著暮朝,眼神復雜,「暮朝,告訴朕,你想要什麼?朕一直相信,每個人都有自己希望得到的東西,比如︰有人求財富,有人求權勢,有人求美色,有人求名聲。而那些對朕有所求的人則讓朕更加放心。你越是無欲無求,就會讓朕愈發無措,甚至不知該如何對待你,也無法完全相信你。」
暮朝微微一愣,沒有想到劉徹會將此事挑明。暮朝側頭想了想,淺笑道︰「誰說我對皇兄無所求?身為女子,誰不希望能夠嫁給一位疼愛自己的夫君,相夫教子,過平靜快樂的日子?我自然也不例外。我希望皇兄可以賜給我一個恩典,那便是由我自己決定婚事,若是母後反對,還望皇兄能夠幫我說服母後。」
劉徹目光微閃,疑惑道︰「這當真就是你的全部心願?難道你就不想憑借自己的才華與能力,做出一番大事來麼?」
暮朝想到劉徹對女子專權的厭惡與狠絕,搖頭輕嘆道︰「所謂的大事或小事,也是因人而異,不能一概而論的。對皇兄而言可能是小事,但對我而言卻是我最在意重視之事。還望皇兄能夠成全暮朝,給我自主決定婚事的權力。」
劉徹凝視暮朝良久,終于望著那雙目光清澈的眼楮鄭重答道︰「如果這是你的心願,朕答應你,你的婚事由你自己決定,朕和太後都不會干涉或勉強你。」
暮朝滿意一笑,想了想,又說道︰「今日的鹿血羹里好像還有些別的東西,皇兄可以命太醫好好查證一番。若是我所查不差,若是皇兄沒有在藥性發作以前喝下解藥,只怕過一會兒會有些麻煩。」
劉徹神色一變,沉聲問道︰「你是說,這鹿血羹中被人下了藥?只是,朕為何只覺得雖然鹿血放多了些,倒是並無其他不適之癥?」
暮朝正色道︰「中了此種催情之藥並不會立即發作,但若是遇到其他催情的香料則會迅速發作,且藥效猛烈,除了與女子同房以外無法可解。也許是皇兄為國事日夜忙碌,冷落了後宮的美人,惹來了情債。」
劉徹冷笑一聲,「看來朕的手段還是太過仁慈了,竟然有人膽敢對朕用這樣歹毒的藥物!今日是催情之藥,改日也許就會變成奪命的毒藥!朕必詳查此事,嚴懲所有與之先關之人,看誰以後還敢再犯?」
暮朝一愣,望著面色冷肅的劉徹卻是沒有再勸,只是說道︰「皇兄還是盡快宣太醫前來,為你配制解藥吧,此藥越拖越是麻煩,早些解了也好放心。」
劉徹聞言一愣,驚異道︰「難道剛剛你並未替朕解除藥性麼?」
暮朝搖頭嘆息道︰「皇兄太過高看暮朝了,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哪有僅憑一碗醒酒湯便能解除藥效的?我剛剛嘗了一口鹿血羹,發現不妥後正想告知皇兄,卻不想皇兄忽然用了那樣古怪的方法試探我,平白浪費了那麼多寶貴的時間,實非暮朝所願。」
劉徹目光微閃,心中暗討暮朝機智謹慎,做事竟然滴水不漏、思慮周詳。劉徹沒有繼續追問,立即招來兩位心月復太醫詳查剩余的鹿血羹,果然如暮朝所言,鹿血羹中被放入了催情的藥物,所幸發現及時,藥性尚未被催情的香料激發,並未傷及龍體。太醫連忙為劉徹配好解藥,劉徹服藥之後依舊惱怒不已,傳令廷尉繼續暗查此事。
自從李紫妍被劉徹賜給衛青以後,便隨衛青住在思賢苑。衛青這幾日時常研究兵法至深夜,並未與李紫妍圓方。李紫妍既不心急,也不擔憂,每日安心快樂的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在見到衛青時總是笑顏以對,這份平和恬淡倒是令衛青刮目相看。
然而今日傍晚,正當李紫妍坐在窗前給衛青縫制一件深藍色的外袍時,近身侍婢小諾端來一碗紅棗銀耳羹,勸她不要過于勞累,喝些甜湯休息一下,以免傷了眼楮。李紫妍莞爾一笑,卻在喝了甜湯不久後便覺得迷迷糊糊起來。李紫妍心中一凜,想要張口呼救,卻已經沒了力氣,只能在焦急與惶恐中昏睡過去。
當李紫妍再次醒來之時,卻見自己置身于一個華貴非凡的寢殿,不但衣衫盡褪,身上更是隱隱發熱,縈繞著不知名的香氣,身上白皙的肌膚泛著淡淡的粉紅,雙頰早已緋紅一片。李紫妍暗道不好,正想掙扎著從床上坐起身子,卻見殿門忽然被打開,走入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那位男子身著玄色華服,似乎飲了不少酒,身上帶著濃重的酒香。
李紫妍心中惶恐已極,心急之下竟然拔下頭上的金釵用力刺入自己掌心。隨著殷紅的鮮血自傷口流出,李紫妍勉強恢復了些許神智。然而剛有幾分清醒的她在看清那名男子的身份時,驚駭得幾乎昏厥過去。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大漢帝王劉徹。
劉徹腳步走得極慢,似乎在想著心事,直到他距離床榻只有五六尺的距離時,才猛然發現床上赤身*的美人。
劉徹微微眯起雙眼,在看清楚那名女子的面容之時,頓時勃然大怒,銳利的雙眸一片冰冷肅殺之色,冷聲質問道︰「你這個膽大妄為的奴婢,竟敢私闖朕的寢殿?你想死麼?」
李紫妍心念電轉,卻是立刻哭訴道︰「陛下,奴婢是被人陷害的,奴婢冤枉啊……奴婢被人下了藥,喝了婢女呈上來的一碗甜湯後便昏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則發現自己身在此處,奴婢當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啊!」
劉徹想著今晚御膳中的鹿血羹,此時聞著李紫妍身上淡淡的香氣,想到自己若非得暮朝提醒及時解了藥性,此時只怕難免做出讓自己追悔莫及之事,平白惹阿嬌傷心,不由得心中愈發惱怒。
劉徹凝視著李紫妍驚慌失措的面容和緋紅的臉頰,只見她眼中雖然有驚慌與恐懼之色,但卻並無半點心虛,心中暗討或許她真的沒有說謊。
李紫妍只覺得身上愈來愈熱,混沌的頭腦逐漸失去了最後一絲理智,只想抓住眼前這個高大偉岸的男子,讓他幫助自己除去身上的痛苦。
劉徹望著在床上不斷扭動的美人,心中不但沒有半點情動,反而覺得無比厭惡。劉徹將春陀喚入殿中,春陀見此情形,驚得一愣,隨即惶恐的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請罪。
劉徹冷哼一聲,冰寒銳利的目光令春陀顫抖不已,「將這個女子帶下去,用冷水好好讓她清醒一下,且不要將她弄死了,朕還有話要問她。」
劉徹話音剛落,便有兩名內侍走入殿中將李紫妍抬了下去。
劉徹望著床上的血污,更覺厭惡不已,咬牙切齒的吩咐道︰「即刻將這張床榻給朕拆除重建,再將今日負責守衛此處的侍衛每人重責五十廷杖,查明這個女子為何會如入無人之境般進入朕的寢殿之內?若是無人招供,所有守衛一起處斬!」
春陀身子一抖,被劉徹的怒火驚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時只求自保,也顧不上為其他人求情,忙飛快的跑去傳旨去了。
劉徹又重新將今晚發生之事詳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想到那碗效果極佳的醒酒湯,再想起暮朝神秘莫測的身世以及種種匪夷所思的能力,不由得沉下面容,揮手招來一名暗衛,低聲吩咐道︰「告訴雨薇繼續用藥,一次都不可少。」
暗衛立即領命而去,轉瞬間已經消失于夜色之中。劉徹走到窗前,伸手取來書案上的紫簫,緩緩吹起那日暮朝吹奏的樂曲。只可惜劉徹因為心中有事,無法做到心平氣和,時常出錯,只吹奏了三兩句便放下紫簫,凝望著窗外濃重的夜色,目光陰郁。
劉徹輕輕撫了撫手中的紫簫,喃喃低語道︰「不要背叛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