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笙離家兩天,景昀一直睡不好,不知道為什麼一睡著就做惡夢,驚醒以後再睡著還是會做,夢境里翻來覆去就那麼一副畫面——亓笙滿身是血躺在地上,身邊無人在意也無人在乎。
龍翎對他竟擔心到這地步很是吃味,可又不好明著說,只能好言好語進行一番毫無意義的安慰。
「你如果實在不放心,不如自己預測一下。」龍翎點燃燈披上衣服坐起來,他被景昀吵醒三回了,眼下已經一點困意也沒有了。
景昀有些愧疚,「不了,我……算了,你睡吧我去書房看會兒書。」
「誒。」龍翎抬手拉住他,「你不睡我一個人睡有什麼意思?」
說著抬手給他倒了杯茶,勸道︰「你看看你,這兩天熬夜眼楮下面都青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整晚欺負你了。」
景昀一愣,看著龍翎有些邪氣地笑容頓時無語。他匆匆喝了水又轉身往回走,「我還是睡覺吧,這會兒一定不會做惡夢了。」
龍翎對他的反應好笑得很,「你預測看看也不會怎麼樣,還是你害怕?」
景昀披著衣服盤著腿,坐在床沿邊歪了個腦袋,「你之前才說,這種能力用多了不好。」
龍翎挑眉,「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再不給自己一顆定心丸,別說你,我都得被你折騰死。」
景昀撓撓脖子,只好又下床走到桌邊。龍翎幫他移開桌上的水壺和杯子,撐了個下巴看他,「不過只能用一會兒,得到答案就停,別瞎用。」
「恩。」
景昀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才將手腕上的火曜石取下來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將雙手重疊覆蓋移到了火曜石上方。
龍翎看著他慢慢沉靜下來的表情,沒有打擾他,只是起身走到一邊,靠在窗前看外頭靜謐的夜色。
月色朦朧,窗外的涼風擠進窗戶,讓龍翎的腦子也更加清醒了一些。
繼召喚動物的能力之後,景昀後來的預知能力也慢慢露了痕跡。果然和狼羨說的一樣,當初因為火曜石不全,造成景昀在能力覺醒之時自身承受不住壓力以至于發起高燒。而那能力更是斷斷續續,有時不過在眼前一閃而過,根本無法準確運用。
後來龍翎將石頭重新串回到一起還給景昀,隨著景昀身體逐漸康復,加上長老們和龍翎都對他愛護有加,這兩年他不僅氣色越發好起來,連身體也跟著結實許多。
這些事情表現在祭師的能力上,立刻將預知能力顯現了出來。
一開始只是在一些小事上表現出了奇特的地方。比如下一刻要摔碎的杯子,誰家的孩子會失足掉進後山的池塘里,弦長老丟失的玉佩會被一只虎斑貓叼出來等等。
或許是逐漸掌握了方法,慢慢到後來景昀便能有意識地自主選擇想要預知的事情了。
只是試來試去他們也發現了一些規律,比如事情不能離得太久遠,對想要預知的事的急迫心必須很高,還有一定會耗損相當的體力和精力。
原本預知這件事就挺逆天而行的,龍翎雖對景昀越來越強很是欣慰,但也不想讓他為此背負上太多東西。
有些事是順其自然的,命里有時終須有,若是提前知道了,到底是幸事還是禍事誰也說不清楚。
況且這也會損耗景昀的身體,光是這一條,龍翎就十分不喜他使用這個能力。
打了個哈欠,窗外樹林里露出一雙碧綠的眼楮。龍翎眨巴一下眼,綠色的眼楮靠近了一些,從陰影里出現一只黑白相間的貓。
它對著龍翎看了一會兒,轉身一翹尾巴,跑了。
龍翎模模鼻子,伸手關上窗戶轉頭。
圓木桌上血紅色的火曜石發著淡淡光華,這光華比起以前來強了不少。龍翎並不靠近,只是看著,見景昀眉頭輕皺,額頭上浮出些汗來,料想這是還沒能找到亓笙。
他有些後悔慫恿景昀做這件事了,若是找不到,豈不是更加讓人擔心?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龍翎嘴角拉了下來,想出聲又不敢在這時候打斷對方,只好悶悶不樂地嘆了口氣。
而這一邊的景昀顯然不知道這些事,他閉著眼,掌心下是源源不斷的火曜石的力量。那力量十分溫暖,讓他只披了件單衣也絲毫感覺不到冷意。
力量不斷傳輸到四肢百骸,可眼前依然一片黑暗。他應該非常掛心亓笙才對,如何會找不到那人痕跡?
莫不是已經出事了?!
想到此,景昀更是焦急起來,背上不禁浮出了冷汗。
好在不多時,景昀眼前逐漸出現了一些東西。
一個空曠的山洞,四周都是枯木。山洞里的篝火微微亮著光,一只體態優美的狼趴在洞口,被狼擋住風口的位置,躺著一個裹著外衣的孩子。
額前淺短的劉海被風輕輕拂起來,露出下面睡得平穩的臉龐。
不是亓笙是誰?
景昀眉頭頓時松開,就見景象里小綠突然站了起來,它微微退後,身子伏低,鼻子皺起來露出了尖尖的獠牙。
大概是動靜吵醒了亓笙,他揉著眼楮坐了起來。
亓笙動了動嘴,景昀听不到他在說什麼,隨後就見他露出一臉驚訝的神色來。
畫面到此突然一黑。
景昀睜開眼,大大喘了口氣,只覺得胸口堵悶得很,難受得讓他捂住心口臉色慘白。
「昀兒!」龍翎趕緊奔過來,「沒事嗎?哪里會難受?」
「……沒什麼事。」景昀閉了閉眼,睫毛在燭火下微微顫抖,「用力太過,時間也有點長……身體吃不消而已。」
「是我不好。」龍翎頓時悔都肝都痛了,「我不該讓你預知的,明知道這東西會損害你的身體……」
「我看到亓笙有危險。」
預知並不是千里眼,景昀能看到的通常是一個時辰甚至兩個時辰之後的事情。
若是被預知的人就在身邊,景昀或許只要踫他一下就能知道他之後會發生什麼,但一次只能看見一件事,不能看到更多。
而因為亓笙離得太遠,首先光是從茫茫人海里抓出這個人就已經困難重重,換做其他人根本是無法想象的事,而對于景昀來說,只要他是真心掛念對方,心里腦里全是對方,就有一定幾率促發預知對方的事。
如此一來對身體的損耗更是平日的兩倍了。
「亓笙怎麼了?」龍翎一愣,「他才離開龍城兩天,按理說應該還在去虎族的路上。」
「他在一個山洞里休息。」景昀平緩了一下氣息,重新回憶了一下看到的場景,「是小綠先發現了敵人,如果是野獸,小綠應當不會有那麼駭人的敵意。頂多是警告或者威嚇,而亓笙看到對方的一瞬間很驚訝。」
「驚訝?」龍翎皺眉,「莫不是認識的?」
「說不通。」景昀搖頭,「若是認識,小綠怎會那樣子?它在人群里已經生活習慣了,應當不會有如此明顯的攻擊意圖。」
龍翎拍拍他權當安撫,自己則凝眉沉思了一會兒,「有沒有這種可能。」他說︰「是亓笙認識,或者听說過的什麼人,而小綠從未見過。又或者亓笙雖與對方認識,但對方身上有某種小綠不喜歡的東西……你看清對方的臉了嗎?」
「沒有。」景昀有些擔心,「我身體沒撐住,不然我再試一次?」
「不用了。」龍翎趕緊按住他,「我覺得……我願意相信亓笙一次。」
景昀詫異看他,「你不擔心?」
「我當然擔心,好歹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小弟弟。」龍翎模模他的腦袋,「可你說他的表情是驚訝……我有一種直覺,那並不是壞事。你願意相信我嗎?」
景昀還是有些惴惴不安,龍翎嘆了口氣,拉他過來親了親,「你為什麼總是對他那麼放心不下?以前是這樣,失憶以後好像更嚴重了一點。」
「不知道。」景昀實話實說,眼里浮出了一點迷茫,「總覺得不能讓他出去,心里……」
他指了指胸口,表情有些忐忑,「心里總有一種聲音在這麼說。」
龍翎模模他的臉,看他這表情就覺得心里一揪一揪地疼,干脆板住肩膀吻了過去。
唇齒纏繞,景昀很快被吻得迷迷糊糊。龍翎舌忝了舌忝他的嘴唇,聲音黯啞,「就信我這一次,我保證他不會有事。」
說著,將景昀一下抱了起來,大步往床邊走去。
而另一頭,正被掛念著的亓笙打了個巨響的噴嚏。
小綠懶洋洋地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是一萬個嫌棄。
「小綠你不疼我了。」亓笙可憐兮兮扁嘴巴,「這次出來可只有咱們相依為命了,你居然這麼看我,我要是病了,你會不會扔下我走掉啊?」
小綠晃了晃尾巴,抬頭看向天邊明月,然後低頭舌忝爪子。
亓笙︰「……」
就算他平日話很多,但對這小綠,果然還是……不太能聊得起來。
人妖殊途啊……啊呸,是人、獸殊途。
時間已經很晚了,亓笙並沒有什麼困意。他第一次獨自出門,總歸是帶著點孩子的好奇和新鮮感。哪怕這兩年他被耳提面命多次,要沉穩,要克制,要學會壓抑自己的情緒,免得被人看出破綻。
可到底骨子里的性子是變不了的。
原本這次出門的人選是落不到他頭上的,這還是他用三天的絕食和滿地打滾哀嚎跟父親換來的。
雖然讓阿媽擔心了,可他真的很想繼承父親的實力和位置,做一個讓大家都信任的未來的護衛隊長。
他跟提摩拉過鉤的,恩,他會保護他們的!
想到此,有些寂寞的亓笙頓時有興高采烈,興致勃□來。他烤著篝火,幻想著被萬人崇拜的美好模樣,想著提摩一臉欣慰地看著自己,父母自豪的眼神,還有那讓自己又怕又崇拜族長居然也低下頭對自己說︰「以後,我的安危就交給你了。」
「啊哈哈哈哈哈。」冷不丁地,亓笙獨自大笑起來。
「……」小綠舌忝爪子的動作一頓,動了動耳朵,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往洞邊移動了幾步,仿佛想裝作不認識他似的,張嘴打了個哈欠趴了下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亓笙總算是耗盡了體力,覺得有些困了。
小綠擋在風口的位置,洞里燃著篝火,蓋著外衣的亓笙覺得很溫暖。他靠在小綠身邊,正睡得香,突然小綠猛地站了起來。尾巴啪地一下甩在亓笙臉上,活像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被抽醒的亓笙︰「……」
「怎麼了?」亓笙坐起來,抬手揉了揉臉。
月光下,小綠渾身繃緊了,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吼聲。
難得看到小綠這幅樣子,亓笙嚇了一跳,轉頭就見一個人正站在洞口不遠處,遙遙看著這邊。
「誰?!」亓笙將身邊長劍握進手里站了起來。
那人從樹蔭底下走出來一些,小綠竟又往後退了一步。
「你是……」亓笙看清了那人穿著,微微一愣。
作者有話要說︰又到周末擼文日啦=W=~明後天依舊是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