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閑之在屋里沒待多久,很快听到外頭有經過的士兵說前面逮住了一個人,應該不是鷹族的,準備砍了頭掛到城牆上去以做威懾。
曲閑之猛地站起來,臉色發白,推開門匆忙跑了出去。整個人都難得失了冷靜。
可等到他重新回到城門前,那里抓住的是一個不認識的人,並沒有看到和世人的身影。
他正松了口氣,面上還有些微呆滯。頭發也亂了,發絲因為汗水黏在臉側,看上去沒了平日的冰冷,竟多了幾分人氣。
曲閑之正發呆,猛然就被一個人拉了過去。小巷前頭堆著雜物,剛好擋住了二人身影。
和世人不知從哪兒弄來的鷹族士兵的衣服,扛著把刀圈住曲閑之,雙眼盯著他,道︰「果然還是擔心我?」
曲閑之一愣,有些不悅,「放開我。」
「跟我走。」和世人眼神篤定,「我帶你回去。」
「回去?」曲閑之冷笑一聲,「我還有哪里可以回去?」
和世人看著他固執的面容,想著他方才以為自己出事了,表情一瞬的茫然失措,心里疼惜。
知道這人從來不善言辭,又總是心高氣傲,哪怕有誤會,他也願意一力擔了。從來不屑于解釋。
只是曲閑之能看開,他卻不能。他抓著男人不松手,帶著他朝小巷深處走去,又拐過彎,站定在一處城牆下頭。
這一面的弓箭手還沒補上,鳥群黑壓壓地壓在上頭。看到有人過來,它們小小的眼楮緊緊盯著下頭的人。
和世人道︰「要走只能從這里出去。」
「你瘋了?」曲閑之愣住,「你知道這城牆有多高?你打算怎麼下去?飛下去?」
「正是飛下去。」和世人看他,「你不是會使風嗎?」
曲閑之一愣,搖頭,「我送你下去,你馬上走,我不會跟你走的。」
「你不走,我也不走。」
「你!」
和世人難得沒了那笑眯眯的笑容,嚴肅看他,「只要好好解釋,龍翎是會相信你的。你覺得幫了他們就是對不住鷹族,幫了鷹族是對不住前任族長的救命之恩,難道你傷了龍翎的心,背叛了龍族的信賴,便是對得起救命之恩了嗎?」
曲閑之自然知道這個道理說不過去,為難地皺起眉,「可……」
可他若不找到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他便無法走下去啊。
一邊是生他養他的鷹族,哪怕他們的關系太過復雜,他與鷹族人的關系也不好,所以才會離開,可另一邊的龍族卻又給了他第二次活的機會。
原本以為鷹族是真的沒打算參與戰爭,想著只要讓龍族離開,便是自己唯一能做得事。他並不想看到鷹族和龍族打起來,哪怕坦白自己的身份,會讓龍翎受到傷害,可只要他們能好好談談,和平相處,自己也算是盡了一份力了。
可現實卻給了他一巴掌。
自己想得終究太天真。
「現在你不想看到的已經成為了現實。」和世人道︰「你就想兩邊都不沾,讓自己縮起來?這是你天不怕地不怕曲閑之的作風嗎?你這是膽小鬼!」
曲閑之一震,抬頭狠狠盯著他,「你又懂什麼了?!」
「我是不懂。」和世人道︰「我也與你相處了有一段日子了,這一路我跟著你過來,你雖然趕我,卻也會擔心我會不會迷路,會不會陷入其他人的陷阱。你本性不壞,我相信你是個好人,既然事情沒有能得到最好的解決方法,為什麼你不願意再去尋找新的辦法呢?」
曲閑之掙扎,「你放開我,我現在不想听你說這些大道理。」
「是不是大道理你自己清楚!」和世人難得生氣,一把抱起曲閑之大步走上了城牆。
鳥群飛散開來,一邊盯著他們。
和世人大聲道︰「我與你們的主子是朋友!」
鳥群撲扇翅膀,顯然沒打算听他說什麼。
和世人尷尬︰「果然沒辦法溝通啊。」
眼看幾只烏鴉沖了下來,和世人下意識護住懷里的人,剛低頭,就听砰地一聲。
「蠢貨。」曲閑之臉色有些白,「趕緊下去!我撐不了多久!」
說著他掃起一股颶風,兩人很快被風拖了下去。
等落到不遠處的林子里,和世人才道︰「這就是飛的感覺啊。」
曲閑之這一下幾乎用完了力氣,虛弱到動不了,顫抖著嘴唇道︰「趕緊找地方躲起來!你想死嗎?!」
這下面可是修羅場!
和世人趕緊抱著他尋找龍族的營地,卻發現整個場面極其混亂。
鼻端下滿滿都是血腥味,龍族已經殺紅了眼,龍翎沖在最前頭,衣服劃破了好些地方,卻是面色沉穩不變,讓靠近他的人都感到懼怕。
和世人好不容易找到景昀的身影,卻是不敢過去。
好在亓笙先發現了他們,大吃一驚。
「和大夫!你……」
「先別說了,這都是誤會!快帶我們去見提摩!」
亓笙面色一肅,立刻帶著他們到了後方。
景昀一見他們也是愣住,隨後看到虛弱的曲閑之,驚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匆匆上前,扣住曲閑之的脈診治起來,不過片刻便道︰「內息全亂了,已是無回頭之力……」
「什麼?」和世人一愣,無法理解,「剛剛還好好的……」
「他用了太多的力量。」景昀皺眉,「來人!去找狼羨和應蒙!」
亓笙又道︰「我去通知族長!」
「讓他別打了。」景昀道︰「這其中恐怕有誤會。」
看著和世人如此狼狽抱著曲閑之奔來,景昀怎還會不明白。
亓笙立刻沖了出去,很快龍翎得到消息,微微一頓。
抬眼看向前面,鷹族已無法自保。
龍翎眯眼,擦了一下臉側的血跡,冷道︰「繼續打,直到破城。」
「是!!」
而他則騎馬返回了後方。
曲閑之很快陷入了昏迷,呼吸越來越吃力。
和世人不敢置信,「剛剛還好好的,怎麼會……?我知道他也用了那種藥,可,可這是循序漸進的嗎?如何會突然……」
狼羨看過曲閑之,搖頭,「你以為他是最近才服得藥?依我看,他起碼已經用藥十幾年了。」
「什麼?!」
所有人都震驚了。
景昀看向和世人,「這到底怎麼回事?!」
于是和世人很快地說明了曲閑之與鷹族的關系,他也是一知半解,這些天听他們說話才知曉一二而已。
「據說最早的時候主教是來鷹族試藥,被曲閑之發現嚴厲制止。可沒人听他的,于是他就離開了族里,四處行醫,四海為家。後來遇到劫匪,身上的東西都被搶走了,原本以為活不下去,卻沒想到被龍族族長撿回,這才保住了命。」
「那之後他就一直住在龍族,也當自己是龍族人,不想再回鷹族。沒想到後來龍族和狼族合作,為追查主教開始清理其他祭師,他知道鷹族逃不掉,于是才回去,想要找個兩全其美的辦法,結果卻弄巧成拙。」
龍翎神色復雜,「所以,他不知道他們有埋伏?」
「他是真的不知道。」和世人說︰「我敢拿我的命來保證。」
龍翎閉上眼,隔了會兒嘆出口氣,臉色終于好了許多,「為何我認識的祭師,都如此的傻?」
他看看景昀,又看看曲閑之,搖頭。
狼羨在旁邊不滿,「請不要把我算進去。」
應蒙冷哼一聲,並未答話。
這里頭幾個祭師都齊了,除了鹿族祭師。因為小丫頭力量不穩定,又十分不配合,只好將她暫時囚禁在了鹿族地牢里,並未帶上一起。
不過只靠這三人的力量,也已經讓整個隊伍很強大了。
三人短暫商量一下,嘗試用自己的能力讓曲閑之醒過來。
好在這招有用,曲閑之醒了之後雖然臉色依然慘白,精神卻似乎好了一些。
眾人趕緊詢問緣由。這才知道整個真相。
原來第一個服用主教蠱藥的人並非虎族祭師應歸,而是曲閑之。他當年年紀也不大,卻是難得體質與藥性符合,也能將藥性發揮到最好的人。
主教很喜歡他,之後的藥也是從他身上得到了許多啟發。只是相性再好的藥,也始終是藥,慢慢的曲閑之就開始有了副作用,這個時候主教手里還是沒有所謂解藥這種東西的。
曲閑之自小喜歡研究醫術,自己本也對藥性有所理解,于是干脆自己配藥,想將這東西從身體里驅除出去,可惜未能成功,雖如此,卻也延緩了他自己的性命,並尋找到了壓制藥物的辦法。
那就是絕對不使用祭師力量,以及定時服用解藥。而這個解藥,也就是後來主教所威脅其他人用的那一種。
曲閑之不能保證自己一生都無事,但好在能延緩生命。為了擺月兌主教的監視,他便離開了鷹族,因為解藥壓制了祭師的能力,他又一直不適用這種力量,于是主教一直尋找不到他,也才能讓他一直苟活于世。
原本他以為,這一生能在龍族里活到閉眼的那一天,也是賺了。卻沒想到後來接連發生了讓他吃驚的事,先是虎族祭師那奇怪的力量,造成族長去世,後來景昀又出現了真正的祭師力量,直讓人感到有些事在逐漸月兌離他所知的範圍,也讓他有了不好的預感。
為了以防萬一,他才與和世人研制了所謂「能提高祭師能力」的藥物,並且給了景昀。不過後來又得知景昀失憶,什麼都不記得了,他也只好將這事暫且壓下,一直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藥到底是什麼?」景昀好奇,從懷里掏出一個錦囊。里頭裝的正是之前和世人給的藥,說是關鍵時候才能用的。
「其實它並不是提高能力的藥。」曲閑之道︰「它是壓制能力的藥。」
「壓制?」景昀一愣。
「你的能力有時候強大到讓人覺得可怕,主教一定會找你的,我只是希望,如果有一天你的力量為那人所、操控,無法收回,至少能……壓制一下。」
景昀神色復雜,看了看那藥。
「被、操控?」
「主教真正的目的我也不清楚,但他很執著,他想要焚盡一切,然後再重建一切。」
「是重建祭師一族嗎?」景昀問。
「不清楚。」曲閑之搖頭,「他到底是從哪兒來的,誰也不知道。」
「你……見過他的模樣嗎?」景昀試探地問。
「沒有。」曲閑之皺眉,「或許有,但不知為何,記不清。」
景昀便沉默了,片刻後,他將藥收了起來。
「他會出來的。」景昀道︰「該面對的總要面對,你們再撐一下,我一定會拿到解藥。」
應蒙看了他一眼,想說什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
狼羨似乎知道他想什麼,看他一眼,道︰「別想著要什麼力量,天下沒有那麼便宜的事,除非是你的別人拿不走,否則,你總會付出代價。」
應蒙想起自己的父親,便沉默了下去。
狼羨嘆口氣,看向外頭,所有的喧嘩似乎都變得遙遠,眾人隱隱察覺,真正的幕後主手快出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二更~~~努力一下第三更→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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