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選擇乘坐渡渡鳥號飛船的乘客,都不是家境富裕的人。在忍受了差勁的飛船環境數天後,飛船即將到達目的地的消息無疑讓許多人松了一口氣。
但是,就在乘客們都放松了心情的時候,飛船卻遇到了突發事件。
包法麗是一位看上去有些嚴肅刻板的老婦人,她這一生中遇到了很多事,而她的丈夫,那個陪伴她走過人生最幸福時光的男人,也早已因病離開了人世。
但是包法麗夫人對亡夫的思念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消逝。在子女長大成家之後,她越發的想念起那個早逝的男人。所以即便基因注射技術已經普及,包法麗夫人固執的沒有選擇去延長自己的壽命。
她沒有輕生的念頭,只不過是想要順應自然的規律。但是這次普通探親之旅,卻打亂了她的計劃。
她牽著她小孫子的手,和許多乘客一起,站在飛船的一處空曠的場所。
剛剛一個還很年輕的小伙子,站在人群的前方,對他們公布了一個壞消息。
蟲族來襲,飛船現階段由軍方掌控,孩子和部分女性要先行乘坐救生倉離開。
包法麗夫人感覺到手心有些濕漉漉的,她低下頭,正好看到她的小孫子正抬起頭來,用怯生生的眼楮看著她。
這孩子被嚇到了,他今年才七歲,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面。
包法麗夫人安慰的拍了拍他的小手,無聲的鼓勵著這個即將獨自離開的孩子。
是的,她已經七十多歲了,這次的名單中不會有她的名字。
……
蘇訥很緊張,雖然他竭力維持著表面的鎮定。
渡渡鳥號上除了工作人員,還有245人名普通乘客。現在這些人都站在他的面前,而這些人中,卻只有60人可以登上救生倉。
他將消息公布以後,一度擔心引起混亂,但是人們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鎮定許多,他擔心的情況並沒有發生。
能夠登上救生倉的名單早已由飛船光腦從旅客信息中篩選出來,一共二十名兒童,四十名女性。現在正在兩個工作人員的引導之下,有條不紊的登上救生倉。
蘇訥心里有一絲愧疚,剛剛他並沒有將所有的情況全部說出來。
是的,他隱瞞了飛船的危險情況,只是說為了以防萬一,才將一部分人先送走。
加上他帶過來的工作人員,一共只有三個人在這里,他害怕完全說出情況後,求生強烈的人群會做出什麼激烈的事情。不過,等到救生倉離開,他會告訴所有人實情。他是做了承擔這些人怒火的準備的。
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很順利,蘇訥相信很快,救生倉就能順利離開。
就在蘇訥以為事情會順利完成的時候,人群突然混亂起來。
一個胳膊上紋著紋身的男子,挾持了一個孩子。
他沒有武器,但是他那雙青筋畢露的大手,足以扭斷那個孩子細小的脖子。
蘇訥急忙沖了過去。
「別靠近我,不然我掐死他!」紋身男大聲威脅道。
被掐住脖子的小男孩臉色驟然變紅。
「我不會過去的,不會過去的,你放松……」蘇訥連忙停下腳步,急急的表示出自己的無害。
紋身男看到沒人過來,終于放松了手。被他挾持的小男孩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你想做什麼?」蘇訥問道。
「讓我上救生倉!」紋身男大聲提出要求。
這個要求蘇訥不能同意,有一就有二,如果他妥協,難保不會出現第二個這麼做的人。
該怎麼辦?!
看到蘇訥沉默,紋身男冷笑一聲又掐緊了小男孩的脖子︰「你想用花言巧語來騙我?我告訴你,你騙不了我!我知道,飛船要完蛋了,所以你們才讓孩子和女人先走!」
人群一陣嘩然。
蘇訥心一下子就慌了,這是他最怕發生的情況!他們都知道了,會不會去哄搶救生倉的位置?!
幸好,人群中雖然有些騷動,但一會兒就平靜下來。
蘇訥盡量讓自己不要露出慌張的神色,他知道他要是一軟弱,局勢會更不可控制。
「你冷靜……」
「我不要冷靜!讓我走!讓我走!」
眼看著那個男人陷入了瘋狂的狀態,小男孩被掐的臉都變成了青,蘇訥咬咬牙,艱難的說道︰「讓他走。」
跟著蘇訥的兩個工作人員想說什麼,但是卻什麼都沒說。他們讓開了救生倉的進口。
那個紋身男看到這個情況,立刻狂喜的向救生倉奔去。但就在他即將模到救生倉入口的時候,他卻再也邁不動步伐。
他伸長了手臂,極力夠向入口的位置,但是直到他倒在地上,他都沒有模到救生倉的入口。
他的身後,蘇訥舉著尚思給他的那把激光槍,靜靜的看著男人倒在血泊之中。
氣氛一時間凝固了起來,蘇訥知道,他現在要安撫人群,要收拾局面,要將該走的人送上救生倉……
可是,他實在是控制不了自己僵直的身體。
他……殺人了……殺人了……殺人了……
這就像是一個魔咒,不斷的在他腦海中盤旋。
但是,時間不多了,沒有可以讓他浪費的余地。他救不了所有人,可是還有六十個人可以活下來。
蘇訥動作僵硬的垂下手臂,卻並沒有將激光槍收起。
「按照通知名單入倉。」蘇訥生硬的說道。
從那個挾持孩子的男人倒在血泊中開始,人群就陷入詭異的寂靜。氣氛壓抑到了極點,有個年輕的女人忍不住發出一聲抽泣。
這就像是一個信號,一瞬間大廳中就充滿了哭聲,孩子的,女人的交織在一起,有些馬上要被送上救生倉的孩子哭的撕心裂肺,讓他們的父親都紅了眼眶。
有人忍不住質問蘇訥︰「剛剛那人說的是不是真的,飛船就要完蛋了?」
蘇訥無言以對,他的確隱瞞了實際情況。不管他的出發點是什麼,他都對信任著他的人們說了謊。
「你這個騙子!」質問蘇訥的男人有些情緒失控,他沖到蘇訥的面前,給了他一拳。
蘇訥被打的偏了偏頭,他卻沒有回擊,只是伸手擦掉了嘴角的血跡。
那個男人也沒料到蘇訥居然沒有躲避,打到蘇訥之後,他也愣住了。
「你在做什麼!」一個老邁卻嚴厲的聲音響起。
包法麗夫人一手拿著拐杖,一手拉著她的小孫子,怒氣沖沖的將蘇訥護在了身後。
面對這位氣勢洶洶的老婦人,剛剛還理直氣壯質問蘇訥的男人瞬間沒了底氣。
「這位夫人……」
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迎接他的就是一拐杖。
包法麗夫人邊用拐杖打人,邊中氣十足的喝罵道︰「你憑什麼打他,嗯?憑什麼!」
男人邊狼狽的躲避邊試圖解釋︰「他是個騙子……」
「他是個騙子?」包法麗夫人厲聲反問,「那你在他這個位置上,你會怎麼做?」
「我當然會告訴大家……」男子話說到一半就噎住了。
他要告訴大家什麼?飛船要完蛋了?大家都要死在這里了?
他剛剛打人是因為一時沖動,並不是說他就是個沒有理智的人。現在冷靜下來一想,如果是他在那個位置上,他敢將實情告訴所有人麼?萬一人群發生□□,哄搶救生倉的位置,他能控制住場面麼?
包法麗夫人冷笑一聲︰「怎麼不說了?剛剛打人的時候那氣勢呢?」
「我告訴你,剛剛這個年輕人說的話,但凡有閱歷的人都能听出其中的疑點,但是大家都沒有說出來,你知道為什麼麼?」
「因為這個年輕人所做的事情沒有錯。他公布的名單上的人,都有絕對理由應該優先獲救。」
「就憑借這一點,我們就不能耽誤他救人的時間。」
包法麗夫人說完這句話,嚴厲的瞪向面前的那個男人,直接把那人瞪到羞愧的低下頭。
然後這位老邁的婦人轉過身,看向蘇訥︰「不過,現在你要解釋一下飛船到底發生了什麼。」
听到老婦人的話,所有人都安靜下來,看向蘇訥。
蘇訥知道,在現在的情況下,即便是耽誤時間,他也必須要解釋了清楚,用以安撫人群。不然所有人都在這種懷疑與絕望的氣氛之下,難保不會有人情緒失控,再次做出挾持人質的舉動。
蘇訥盡量簡短的將渡渡鳥號上發生的一切大聲告知眾人,包括船長準備棄船逃跑以及救生倉只剩下兩個。
還有,最壞的情況已經發生,飛船可能在十分鐘後被蟲族攻陷。
眾人都陷入了沉默,除了孩子的哭聲,沒有人再發出聲音。
包法麗夫人咳嗽兩聲,用盡量大的聲音問道︰「那麼,年輕人,你會留在飛船上麼?」
「我會的,夫人。」蘇訥毫不猶豫的回答,「我,和飛船上所有的工作人員,都會和大家一起留在飛船上,直到最後一刻來臨。」
「你是個好小伙。」包法麗夫人拍拍蘇訥的肩膀,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容,然後對眾人說道,「你們還愣著做什麼?該告別的告別,該上救生倉的上救生倉!」
包法麗夫人的話音落下後,不多時,人們自發恢復了秩序。名單上的人按照工作人員的指示進入救生倉,哭泣的孩子被母親們安撫下來,即將離別的親人之間抓緊時間做著最後的告別。
蘇訥看著這一切,對身邊的這位老婦人十分感激,如果不是她,他沒有那麼容易再次將局面控制。
「謝謝您。」蘇訥由衷的說道。
「年輕人,以後辦事還是要多考慮……」包法麗夫人說道。
她說完就拉著她的小孫子,走向了救生倉。
「年輕人,祝你好運。」
「也祝你好運,夫人。」
蘇訥看著老婦人的背影,說道。
這時,被包法麗夫人拉著的小男孩突然掙月兌了女乃女乃的手,向蘇訥跑來。
蘇訥愣了一下,才發現這個金發碧眼,如同宗教壁畫上的小天使一般可愛的男孩兒,就是剛剛那個被挾持的人質。
這孩子脖子上還有著一圈青紫色的淤痕。
「艾倫,你要做什麼去?」
被包法麗夫人稱作艾倫的小男孩羞澀的張開手臂,抱住了蘇訥的腰。
「你真酷,一下子就打倒了壞人!你是一個大英雄!」
蘇訥模模小男孩的頭,卻沒有回答他的話。
他知道自己不是英雄,只是一個面對危難,不得不堅強起來的普通人。
「我以後可以來找你玩麼?我很崇拜你!」小艾倫睜著那雙很漂亮的眼楮,充滿期待的看向蘇訥。
這是一個孩子,天真而稚氣。蘇訥知道,這個孩子甚至可能都不明白死亡的含義。
如果可以,蘇訥希望這個孩子能永遠這麼幸福,永遠不會遭遇悲傷。
「隨時歡迎你來。」
蘇訥微笑著,許下了一個無法兌現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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