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莊的婚禮已經暫停,布置的喜慶的禮堂此時還保持著剛剛緊急手術時的狀態。緊急的手術終于完成,凌雲有些疲憊的坐在那臨時拼湊的手術台腳下席子上,淺雪和明月兩人也差不多,臉色有些疲倦,但經歷一場如此重大的手術,開膛破月復,鮮血四濺,腸子內髒全露出來,如此可怕的場景,卻並沒有讓兩個大小姐有半點驚嚇,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她們太過鎮靜,要知道,就是凌雲剛剛都有好幾次有種惡心想吐的感覺,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直面那破開的膛月復和腸子的。
最疲憊的當屬錢叔,這種手術凌雲只是一個策劃者,真正的施行者還是錢叔。他那精準熟練的止血縫合手術,讓人嘆為觀止。雖然有凌雲想出來的奇特的自體輸血方案,可當時高丁還是受傷嚴重,失血極多,若不是錢叔在最短的時間內止血縫合,手術根本不可能完成。
手術已經結束,可高丁還在昏迷之中沒有醒來。罌粟湯的麻醉效果還在,不過他呼吸還算平坦,雖然臉色蒼白了些。凌雲粗略的檢查了一下,他的心跳脈博和體溫都還算正常,現在開始,只要一會麻醉效果過後能醒過來,並且不出現大的術後反應,高丁就應當算是救回來了。雖然現在凌雲還無法判斷他能否醒來,但他覺得手術應當是成功了。
「好了,高丁算是鬼門關走了一趟了,這小子趕回來參加小姐和姑爺的婚禮是對的,姑爺不但是小姐的福氣,也是高丁的貴人。」錢叔喘著氣,輕笑著說道。在他診斷,經過這個聞所未聞的手術後,高丁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有八成以上的希望能活下來。
錢叔的聲音雖然不大,可卻讓滿屋子擔心的人一下子開心起來,要不是怕吵到還昏迷著的高丁,凌雲估計他們會跳起來大聲歡呼。大家小聲的笑著,交談著,慶祝著。看的出來,高家莊人的感情不錯,哪怕高丁只是個護衛隊長,可大家卻依然為他高興萬分,這份感情很真誠。還有很多聲音在贊揚錢叔另人驚嘆的醫術,稱他華陀再世,扁雀再生,簡直是生死人肉白骨,妙手回春。當然,這其間凌雲也收到了許許多多直向他投來的注目禮。大家不會忘記,不久前,錢叔可是都對高丁的傷束手無策,就是已經無力回天了。關鍵的時候,還是他們的新姑爺站了出來,想出了一個奇妙的醫治方法。雖然不少人還不清楚,這場手術中,自體輸血的作用究竟有多大,有沒有比縫合止血更重要,但這不妨礙他們稱贊新姑爺的大氣。該出手時就出手,含不含糊。有擔當,真漢子。
「姑爺真是好樣的!」
「小姐找了個好丈夫!」
「大郎了不起!」
「原來大郎以前也是一個高人,名醫!」
各種各樣的聲音小聲傳遞著,不過卻並沒有刻意的隱藏著。這是贊揚,也是認同。可以說,這一刻起,凌雲真正感受到,自己也成為了高家莊的一份子。心里第一次對高家莊也有了一種認同感,這種感覺讓他心里愉快許多,讓他不再感覺自己只是無根的浮萍,只能隨風飄泊。
不過在這些驚嘆贊揚的目光中,凌雲也感受到了幾股其它的目光。他們來自淺雪姐妹、錢叔高伯等幾個老人。這目光中,有種疑惑。凌雲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己剛剛的表現確實太過突出了。首先不說那種自體輸血的新穎急救手術知識,他這樣一個年青人從哪里學來的,畢竟連做過御醫的錢叔都沒听說過這樣的手術方案。更大的問題是,凌雲可是一個失憶者,按理說就算凌雲以前是一個名醫弟子,學過這種醫術,可他也應當不記得才是。
「易郎,你恢復記憶了?」
高淺雪終于問起,對于易風,她實在有很多不解之處。那天池邊听他吟誦的那首曲詞,充滿了一個亡國之人的悲傷心情和對故國的懷念。事後,她翻閱了許多書,都沒找到這首曲詞,甚至讓許多人去打听,可也從來沒有發現這首曲子是何人所做。這讓她當時很疑惑,這首曲詞情真意切,相當好,如果早有之,不可能被埋沒,無人知曉。可若說這詞是凌雲做的,又有一個問題。若是他以前做的,他怎麼還記得?若是他現在做的,那他失憶後,怎麼還能做出這樣好的詞來?
這些天她一面派人加緊打探易風的底細,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一邊又派人小心觀察著他。外出打探的人一直沒有查出易風的身份,但觀察的人卻有不少發現,如易風會騎馬,而且還騎的不錯,甚至穿衣用膳等各種生活中的技能習慣,並沒有遺忘。這種種情況,甚至讓高明月懷疑,這個易風會不會是朝廷派來的鷹犬,接近她們,裝失憶,來挖他們底的。不過這種懷疑太站不住腳,因為淺雪清楚自己那天是突然跳河,而且高淺雪要嫁給易風,也只是突然的決定。
可現在,易風突然展現出了他神奇的醫術之後,淺雪也不得開口相問了。
凌雲微微笑了下,對于這個問題,在他說出那個急救方案之後,他就想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剛剛他也一直在想要如何回答,對于過去的身份,凌雲確實沒有記憶,但又不是完全沒有記憶。這些天來,他感覺到,有些記憶,如生活上的習慣,騎馬、穿衣、吃飯、甚至是看書寫字,這些他都自然而然的還能記得。比如一拿衣服,他自然就知道要如何穿,跟看書一樣,那些書一翻看,看到字自然而然的就認識了。
而有些記憶,例如本來的身份等記憶,卻又全然不知,不管怎麼想,都記不起一絲半點。
這樣的情況,在凌雲仔細想來,覺得只能說自己應當不算完全失憶,而是一些重要的事情遺忘了,可那些日常習慣的事情,則還保留著慣性記憶。
這種情況很奇特,可他不能這樣對淺雪說,畢竟除了這個隋朝的身體,他身體內還有一個後世的靈魂,有著那個靈魂全部的記憶。若是說不好,就會讓人起疑。因此,他想來想去,想了一個回答的說辭。
「嗯,這幾天我發現,我也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有些事情面對的時候就會突然想起,好像是習慣一樣記得。好比怎麼穿衣,怎麼說話,怎麼讀書,怎麼寫字,怎麼騎馬,沒有做的時候不記得,可要做的時候,腦子里卻突然就知道該如何做了。剛才看到高丁受傷,大家束手無策的樣子,我腦子里也突然就冒出了急救的方法。」
「是這樣的嗎?」高淺雪不置可否,眉頭依然微皺著,然後目光轉向錢叔,像這個醫術權威尋求參考信息。
錢叔其實現在對于凌雲也是充滿著疑惑,但更多的不是對凌雲身份的懷疑,而是對于他的醫術,比如救起溺水的高淺雪用的急救手段,還有現在救起高丁用的方法,都是些聞所未聞,但卻急見效果的方法,這讓錢叔極為震驚,急想知道,凌雲的醫術到底從哪而來,而他還有多少這樣神奇的醫術。
「失魂癥其實只是一種比較寬泛的說法,失去記憶的癥狀也有好多種,有不同的類型和不同的癥狀。有些人,完全失去記憶,不但不知道自己是誰,甚至連穿衣吃飯之類的都不記得了。有些人只是失去某件事情的記憶,有些人只是對某段時間的事情失去記憶,有些只失去重要的記憶,還有嚴重的,甚至最後腦子混亂,連吃飯穿衣說話都忘記了。姑爺剛所說的癥狀,看起來應當算是完全失憶的一種,但又對一些慣性的記憶保留著。這就是說,姑爺忘了自己是誰,自己家在哪,自己的父母家人朋友是誰,經歷過什麼事情等等都不記得了,可生活的慣性記憶又還記得,會說話穿衣識字寫字等等。」
高淺雪對這個專業的回答很滿意,不過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可易郎剛剛還記得救高丁的方法。」
錢叔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子,笑道︰「那就要恭喜小姐和姑爺了,這種情況來看,多數是好事。姑爺的失憶,極有可能是遇襲時頭部受傷所致,因此這種失憶很有可能只是暫時失憶。現在姑爺能想起救治高丁的醫術,這極有可能說明姑爺正在恢復記憶。也許用不了多久,姑爺就能一點點恢復自己的記憶,最後完全恢復了。」
就是這個回答,凌雲裝出一副高興的模樣,不過他也確實高興。有了錢叔的診斷,以後他就算是突然冒出一些什麼不合時宜的話語,做出什麼出格點的事情,也可以說是和記憶有關。甚至自己後世的記憶,也能算成是剛恢復的原有記憶了。
高淺雪輕松了一口氣,這個答案解決了她的許多困擾。雖然其實她心底很喜歡眼前這個失去記憶之後的男人,沒有太多牽絆。可若是他能恢復記憶,她依然會為他高興。
高丁剛做完手術,暫時還不能隨意移動,因此繼續留在這里,拔了幾個人照看。禮堂成了病房,這婚事自然是繼續不下去了。說好了擇日再完禮,高淺雪姐妹就和高伯、錢叔他們一起去了西院,說是商議事情。凌雲雖然已經算是高家的男主人,可卻不再議事之列,高淺雪讓木蘭和青蓮送他回房間休息。
看來,想真正成為高家莊的男主人,路還很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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