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光微現,黎明就在眼前。
高乙終于回來了,他要是再不回來,緊繃著弦的高家莊眾人說不定就要暴走了。還好,他總算回來了,回來的晚,總比不回來好。凌雲听到高乙還有心情問他們想先听好消息還是壞消息的時候,就已經清楚,事情沒有想象中的壞。果然,高乙的消息讓所有人都長松一口氣。
高丁的隊伍確實是出事了,但還算好。高家莊的新盟友沒有背叛他們,他們也沒有被坐鎮揚州的晉王楊廣發現,只是出了點小意外。
前一刻,凌雲還已經做好了殺官造反,逃亡拼命的打算,下一刻,听到這消息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心中長嘆,剛鼓起的那一點亡命之心也一去不復返了。不到萬不得已,哪個又願意雲拋頭顱,灑熱血。高淺雪也松了一口氣,心情大好。南下江南一年有余,眼看事情就要有了進展,她不願意此時前功盡棄。曙光未露的清晨里,高淺雪讓人把兩人的坐騎都準備妥當,然後翻身上馬。她頭戴著摭面的皂紗昭君帽,長長的皂紗自寬檐下罩下,直垂到膝下,摭住面目身體。帽紗下,身披一件厚重的毛皮大氅,看起來高貴而又冷艷神秘。「易郎,我們出去走走。」她笑著說道,「擔心半夜,原來只是虛驚一場。」
「好。」凌雲微笑應道,知道不用拼命,暫時不用逃亡後,他現在也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我陪你一起去看日出。」
「嗯,來到江南一年有余,還真沒有認真欣賞過這江南風光。」這時木蘭和青蓮兩個丫頭也和十余家丁牽著馬站在遠處,看來是要跟隨護衛。看到安排好了護衛,凌雲便也點頭上馬。那是一匹棗紅馬,長的很是高大,不過卻很溫馴。凌雲如同一個熟練的騎手一樣,很輕松的就踩鐙上馬,絲毫沒有困難。
淺雪騎著她那匹白色的大馬一路狂奔,越跑越快,一路沉默不言,似乎在用這種方式舒緩先前的緊張壓力。凌雲也只好跟上,好在他這身體騎術不錯。他跟在後面叫她慢點,可晨風吹散了他的話音,前面奔馳的她根本沒有听見。之後凌雲也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的騎馬跟隨在後面。他們順著山腳下的大道,奔馳在白霧濃郁的開闊平原上。木蘭和青蓮兩個小蘿莉與家丁們保持著一段距離跟隨,讓凌雲感嘆,原來不止高淺雪馬騎的好,連兩個小丫頭也都能騎大馬。
直到他們縱馬奔馳到了一處低緩山坡,晨曦初現,高淺雪才停下坐騎,此時離臨時的營地已經有數里之遙。凌雲跟上淺雪,只見她把昭君帽月兌下,白皙的臉頰映著兩朵紅霞,整個人出奇的神采飛揚。她笑著大聲道,「好久沒有這麼痛快的騎馬了,跟男人一樣的騎馬奔馳可真痛快。易郎,以前我經常希望自己能是個男人,那樣就可以在外拋頭露面,快意恩仇。」他沒有想到,向來表現的十分冷靜克制的淺雪,骨子里竟然會如男兒一般的豪爽一面。
凌雲開玩笑道︰「那我可就娶不了你了,我可沒龍陽之好。」
「我若是男兒,易郎可以是女子啊。」凌雲的話讓惹的淺雪開懷一笑。「我真想就這樣,就我們兩個人一直這樣騎下去,遠走天涯,放下一切。」
一抹笑意派上凌雲的嘴角,「你可以的。」
淺雪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幾分苦澀。「我很想那樣,但不能夠。雖我是女兒身,可我是高家之女,不可能拋下這一切。」
「淺雪,其實有時候,該放手時就放手。齊國已經亡國二十年了,隋室並有中原也已經十八載,中原一統,百姓安家樂業,這其實不是很好嗎?不如就此放下這負擔,就我們兩個,騎馬仗劍行走天下,看盡天下風光,等走累了,就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置辦一個莊園,隱居山野?」
「果真如此倒好。」淺雪說,「但是易郎,我有責任在身,這不是負擔,而是責任。」
「也罷。」凌雲溫聲道,他也知道,這不是他一兩句話就能說的動的。轉而道︰「對了,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剛剛我听高乙說的不是太清楚,跟我們要合作的是陳族的人,而救我們的是蕭家的?」
「這次和我們合作的是陳雄,救高丁他們的是蕭世略。」
「陳雄,蕭世略?」看高淺雪說的這麼鄭重,凌雲估計這兩個家伙估模著來頭不小。而且只听他們的姓氏,便能猜到一些了。江南士族,原以王謝為最大門閥。不過後來南梁時江南侯景之亂,可以說對江南的那些大閥造成毀滅性的沖擊,及至隋滅南陳,江南的大閥以顧陸朱張沈虞賀諸世家大族為主,而劉、蕭、陳三族,又曾是南朝皇族而保留著強大的實力。眼下高淺雪居然連絡到的陳氏,極有可能就是南朝陳的其中一支。雖然南陳滅亡後,陳族上下都被遷往關隴,但他相信總會有些漏網之魚的。至于這個半路出手的蕭世略,雖然他沒听過名字,但估計也是這大族蕭氏的一支,要不然,普通人有幾個敢插手這樣的事情之中?
「這陳雄和蕭世略是什麼來頭?」要造反,當然得廣拉盟友,但造反是提著腦袋的危險事,選盟友也必須得謹慎小心。要不然,若對方背叛,則可能會讓他們遭受滅頂之災。
旭日東升,紅日將東天染紅,金色的朝陽刺透霞雲,探進清晨的朦朧白霧之中,一片遼闊的原野在兩人面前展開,再前方就是滾滾東流的長江。高淺雪指著那片山河對凌雲道,「這里,以前都是陳雄家族擁有!」
凌雲皺眉,果然如他所料。「你居然找了個南陳皇族一起謀反?」
若從某方面來說,陳氏家族做為南陳舊主,在江南地主的威望還是很高的。可事情不能只看一面,看看當年隋滅南陳,一年時間,幾乎都沒有怎麼打大仗,連個決戰都沒有,就被隋軍滅亡了。甚至可以說,南陳滅亡,既有被隋軍五十余萬大軍東西齊進的千里佔線壓制,也有陳叔寶昏庸所致,但其中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失敗原因,那就是當時江東的世家豪門對于這場戰役,幾乎全都采取了事不關已的旁觀姿態原因。沒有人支持南陳,一起對抗北周。雖然他們後來在南陳滅亡之後一起造隋朝的反,但那不是為了匡復南陳,而只是因為隋朝奪了南陳後對這些江東世族利益損害太大了,他們才反的而已。從這里可以看出,陳氏家族雖然是江東舊主,可在江東的聲望並不怎麼用。更何況,如果他所記得不差的話,陳氏家族上到陳叔寶,下到陳叔達陳叔慎等這些王爺王孫,公主郡主,可是都被一股兒趕到關隴去了。除了陳叔寶天天在大興城里醉生夢死,陪著隋主楊堅喝酒聊天外,其它的陳氏族人生活的可不太好,多數被下放到關隴各地,許多人都只能賣酒種地為生,生活的好不艱辛的。
淺雪找這群人來做盟友,而且還是要造隋朝的反,這不是有點豬一樣的隊友,神一樣的隊手的感覺,怎麼看怎麼前景不妙啊。
「陳雄是南陳前廢太子吳興王陳胤之子。」末了,高淺雪又加了一句,「嗯,是陳胤的私生子,其母本是建康一歌伎。」
听到這里,凌雲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只能手撫額頭,感覺一陣頭痛。尼瑪,听陳雄這個名字很威武,誰知道居然只是一個與歌伎在外的私生子,他甚至連個正當的陳家身份都沒有。雖然陳胤當年還是太子時對他們母子還算不錯,沒接進宮,卻也給了他們安排了大量的田產家業,可尼瑪這樣的私生子哪個大家族不是一抓一大把。想要借陳族的勢,也不能找這樣的家伙啊。既年青,又是個無名無份的私生子,估計除了有點錢外,什麼都沒有。
等高淺雪又仔細的介紹了下這位陳雄的關系後,他更是無語了。這位陳雄陳哥,母親只是一個建康城中歌伎。他的父親陳胤以前雖然做過太子,可是陳胤的母親也只是一個很普通的宮女。而且在生他的時候,就難產死了。只是因為他是陳叔寶的第一個兒子,所以當時他爺爺陳宣帝就把他當成嫡子對待。其父親陳叔寶的嫡妻太子妃沈氏因為無出,就把他當成親兒子養在身邊。後來陳叔寶繼位,陳胤就以長子身份立為太子。可沈皇後並不得龐,陳叔寶最喜歡的是張麗華,因此後來便廢了沒有半點母族勢力支持的陳胤,改立了龐妃張麗華的兒子陳深為太子。不過還好陳叔寶比較喜歡文的,因此被廢後還得了個吳興王的安置,沒有如當時北朝那些權力斗爭失敗的太子們一樣被圈禁或被殺的結果。
可這不正說明陳雄這個人沒什麼價值嗎?
「陳雄確實不是什麼理想中的合作對象。」高淺雪似乎看出了凌雲心中的想象,笑著解釋道︰「雖然陳雄的父親是南陳廢太子陳胤,但我們更看重的是陳胤是沈皇後親自撫養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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