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船上,凌雲望著站在船頭壯懷激烈的魏征,面有得色。
王保拎著酒袋邊喝邊走過來,「當初三郎總說那個王通如何厲害如何厲害,我還不相信。沒想到,那小先生還真不枉你當初特意跑到河東龍門去听的幾次課,剛剛只報了他的名號,居然這麼輕松就拉攏過來了一位士子隨行北上。巨鹿魏氏,可是山東士族名門呢。」
凌雲怔住,難道自己真的去河東听過王通講課?不會這麼巧吧,自己知道王通,還是因為魏征和房玄齡曾經一起在王通門下做過同窗,甚至李靖也曾在王通門下听過課。史上這位王通自比孔聖人,後來的三字經中就把他列為諸子百家中的五子之一,五子者,有荀揚,文中子,及老莊。可听王保的意思,自己以前好像還真的去河東听過課,做過王通的旁听學生。巧合,只能是巧合,凌雲笑笑,卻沒有表露出來。只是心中在想,王通這麼多著名的弟子,自己有沒有相識相熟的呢?他可是記得,唐初一眾大臣中,除了溫彥博、杜淹、薛收等重臣曾是他的弟子外,房玄齡、魏征、李靖都是他的旁听學生,甚至還有如王?、杜如晦、陳叔達等這些唐初重臣,也都是王通往來的友人。
隋唐之際,王通可謂一代名師。
也許,自己以後可以再和王老師聯系聯系,或者和那些同門師兄弟們多聯系。這些同窗,隨便一個,將來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啊。
當凌雲得隴望蜀的時候,江南的揚州淨街鎖門宵禁的鼓聲已經響罷,仿京師大興城規劃建造的各個坊市都緊閉了坊門,夜晚之後,市民只能在坊內走動,不得出坊。萬家燈火次第熄滅,喧鬧的江南名城也漸子陷入沉寂。
總管府內仍有燈火,侍衛、婢女們認真的值守。
書房內,楊廣負手在桌案前來回踱步,眉頭不時挑起,顯露著他的煩悶。
守在門前的侍衛和婢女們全都屏神靜氣,大聲喘息也不敢,生怕打擾到了晉王。
夜已深,晚膳已經熱過三遍了,可晉王還沒有用膳。食官擔憂不已,只得去告之蕭妃,請她來勸說。
蕭美娘在幾名婢女的引領下緩步而來,站在門前的侍衛和婢女們都感覺松了一口氣,上前俯身行禮︰「恭迎王妃!」蕭美娘揮了揮手,「殿下還未用膳?」
「回王妃話,晚膳已經熱過三次,可殿下卻還一直沒有用膳。」
蕭美娘點了點頭,從食官那里取過剛熱好的飯菜食盒獨自提著入書房,見楊廣皺眉踱步,「殿下為何事憂心,竟然晚膳也不肯用?」
「愛妃你知道的,史萬歲的事情對我們打擊很大。我們前後在史萬歲身上費了不下十萬貫錢,而且動用了好多關系,好不容易才把他拉攏過來。可結果,父皇都已經任命史萬歲來揚州統領晉王府軍事,可最後卻在成行前被弄了個免職為民。」
當今朝中三大猛將,楊素、賀若弼、史萬歲,楊素他已經拉攏過來,可卻已經在省台中樞,賀若弼卻是站在太子那一邊,好不容易把這史萬歲爭取過來。準備讓他來江南,負責晉王府的軍事,幫助他統領江淮四十四州軍事。史萬歲這樣的勇將,若他能到江南來,就算萬一與太子爭儲之事失利,也能夠在江南起來,劃江而治,以待將來的。可費了這麼大的功夫,卻得到這樣的結果。對楊廣來說,是個極大的打擊。
蕭美娘給楊廣披上一件狐裘,「殿下也不必如此憂心,雖然史萬歲被免職為民,可起碼他也沒有站到太子或漢王、蜀王那邊去。」
楊廣看著蕭美娘搖了搖頭,「事情沒有你說的這麼簡單,你以為史萬歲為何會被免職?表面上看是因為西南蠻復叛,可實際上,孤得到的消息,這件事情其實背後有太子和楊秀的幕後操作。史萬歲確實是受了賄,可蠻人復叛背後卻是有楊秀在操縱支持,而且還有東宮的身影。這一切,只是因為見地伐收攏史萬歲不成,不想看到他投向孤,而暗中出手。收買幾個蠻人造反,很簡單的事情,可卻把史萬歲差點弄的萬劫不復。太子和蜀王他們之間越走越近了,也越來越無顧忌了。」
一個史萬歲,還沒有到讓楊廣慌張的地步,但若是楊勇和楊秀兩個強強聯手,這對楊廣來說,就有些不妙了。
「妾身倒覺得這次殿下沒有虧,史萬歲這次虧殿下力保才能保得一命,心中定然對殿下是感激不盡。相反,這次楊秀勒索史萬歲在先,又與太子參他在後,差點置他于死地。你說史萬歲現在在諸皇子間,會站在哪一邊?雖然史萬歲現在是免職為民,可他這般的大將,頂多賦閑段時間,必然還會重新啟用,到時,他必然完全站在殿下這一邊的。況且,就算史萬歲現在賦閑,可他軍中的部下,不還是會站到殿下這邊嗎?況且,如今殿下已經成功拉攏到了楊素,臣妾倒覺得這次太子他們出了個昏招,形勢對我們是越來越有利了。對了,妾身剛收到宮中那邊的一個回信,陳貴人對于殿下的禮物很是高興,另外他對于殿下幫忙善待陳族十分感激,對于沈氏家族的寬容處置,也很感激。」
陳貴人是南陳公主,宣帝之女,後主之妹。陳亡後入隋宮,本只是掖庭宮女,先前獨孤皇後妒忌無比,**不得有其它女人幸進。不過自天子臨幸尉遲氏,獨孤皇後一怒下仗死尉遲,惹得天子離宮出走的事情發生後,獨孤皇後為了緩和夫妻關系,也不得不在這方面緩和了稍許,陳貴人正是獨孤皇後選出來給楊堅的少數幾個女人之一。因出身高貴,又年青美貌,陳貴人很得寵,也算是**中能在楊堅面前說的上話的人。
楊廣的幾個妾中,其中也有兩個陳朝公主,不過輩份是陳貴人的佷女。楊廣利用這層關系,讓蕭妃和兩個陳氏妾以此與陳貴人加強聯系,不時的送些金蛇玉石等禮物入宮,又幫忙安置陳氏子弟,上次沈氏涉高家案中,楊廣高拿輕放,從沈家得到大批好處,卻又不忘到陳貴人那里邀功,換來陳貴人滿心感激。平時,沒有找機會在楊堅面前替他說話。
楊廣笑笑︰「也許是我太過緊張了,如今對我們確實太過關鍵了。」
「妾身不是听說建州總管來護兒將要前來揚州拜見殿下,已經選擇支持殿下了麼?」
說起來護兒,楊廣心情高興了很多,他握著蕭氏的手笑道︰「嗯,確有此事,說起來,孤年前也曾派人拉攏來護兒,錢財送出不少,可來護兒卻有些態度**不明。誰知這一次,他在河南遇到凌雲,卻一下子就站到孤這邊來了。」
「因為凌雲麼?」蕭氏只听說來護兒將要來揚州拜會楊廣,但卻還不知道其中有這樣的曲折。
「嗯,剛開始孤也有些不相信呢。這個凌雲,還真是有些不按常理出手,是孤的福將。」說起凌雲,楊廣心情大好,「這小子一路北上,卻折騰出不少的事情。他現在還在河南滑州,在那里結交了一群河南的地方豪強、綠林好漢什麼的,稱兄拜弟,拉幫結伙,這還不止。裴禮剛剛送到的密奏,他在滑州時曾遇到見地伐手下一百多黑鐵衛的伏擊,結果他一點事沒有,反把對方殺了個落花流水。那來護兒的公子無意中遭遇了此事,好心幫了他一把,結果凌雲卻跟來護兒攤牌,逼的來護兒無法再**,只得站到我們這邊。這還不止,這家伙,轉眼,就糾集了他的那伙江湖朋友,跑到滎陽去抄了鄭家暗中為見地伐所建的一個千余人規模的地下軍械坊,殺了人,搶了軍械,還把工匠都給一窩端走了。估計現在見地伐也已經收到這邊的消息了,此時損兵折將,還丟了個軍械坊,估計暴跳如雷呢。」
楊廣越說越高興,「孤還真是有些小看了凌雲這小子,他的這股子江湖作風,有些還真是很管用的。見地伐想殺他,現在卻損兵折將,估計後悔著呢。讓這小子去北方看來沒有錯,估計到了北方後還有更多驚喜呢。孤現在倒真想看看,他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且放他到北地幾年。孤試目以待,若真能折騰出大動靜來,孤將來一定不會虧他。」
蕭美娘听丈夫如此稱贊這個私生子,心中稍稍有些難以平靜。自己的兩個兒子,嫡生貴子,卻從沒有得到他如此稱贊。她甚至在想,自己原來打算對這私生子不干涉的想法,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適?
「殿下,這凌雲一北上,就真好像龍游大海,虎入山林啊!」蕭氏意味深長的說道。「殿下看他這還沒到得北疆呢,就已經是結交地方豪強,拉攏江湖游俠,稱兄道弟,歃血結義,沒有殿下的準許,就敢帶人襲擊太子的工坊。這等膽子,若到了北疆,再讓他接掌了猛虎盟和高家的勢力,只怕就越發的難以掌控了。凌雲雖是殿下之子,可畢竟自小在江湖草莽之中長成,滿身江湖習氣,只怕難以受制,不服約束。」
楊廣手指刮過頜下短須,想了想,最後笑道︰「愛妃說的有些道理,不過有些多慮了。凌雲雖讓孤有些意外,但卻月兌不出孤的掌握!」
蕭美娘很聰明的點到為止,不再多說。就算是吹枕邊風,也得看好時機,時機不對的時候,見好就收,說多,反而會起反作用。雖然眼下丈夫很相信那個私生子,可她相信,只要自己經常不時的提上一兩句,時間久了,自然能積銷毀骨,達到目的。「看來是妾身多心了,不提這個了。時候不早了,殿下也該吃點東西,這是廚下送上來的第四次晚膳了。殿下若是再不肯吃,食官都要急白頭了。」
楊廣哈哈一笑,「愛妃這麼一說,孤才發現真的有些餓了,多謝愛妃關愛,這就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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