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足侑士已經在電腦前待了近兩個小時了,高速運轉的腦子也漸漸遲鈍下來。他抬眼看了下時間,已近零點。暫時從冗繁而枯燥的財務分析,股票走勢中月兌身,他起身走到樓下女兒的臥室。
小丫頭這個時候應該睡得正酣吧。回想閨女蜷縮在被子里惹人憐愛的樣子,忍足侑士心底一片柔軟。他躡手躡腳的推開小臥室的門,女兒果然裹著被子團成一團睡得真香。忍足侑士輕輕走過去,俯身想看下,卻發現了細微的異樣。
月光透過窗簾散在枕頭上,淡淡的卻足以讓他看清自家寶貝枕頭下冒出一根細細的耳機線。再仔細看了看她的樣子,一雖然裝的很像,不過表情卻還是很僵硬。
忍足侑士勾起嘴角,俯身吻了下女兒的鬢角,「好夢,我的公主。」說完,女兒的身體微微的僵硬了些,他忍著笑意悄然離開。
啊,小家伙也開會淘氣了呢。
剛才一定是連夜在听音樂了,自從岳人送給她一個mp3後,丫頭意外的喜歡,經常會掛著耳機哼著有些走調的歌曲,一臉的愜意。
之前孩子太過乖巧,總覺和自己那樣生分,現在卻漸漸開始學會耍詐調皮,在他看來欣喜不已。因為人只有在家人和最愛的人面前才會放肆。
忍足侑士轉身走到自己的房間,從床頭的抽屜里拿出一本書,翻了幾頁卻沒法看起進去。
今夜他有些無法安然入睡,心情不知道怎的就是無法平靜下來。或許,自己還是不夠成熟,亦或他還沒有放開。
木下琴音,那個讓他魂牽夢系的女人下個月就要從法國回來了,有兩年未見了,也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可這又關他什麼事情。他在那個女人心里只不過是弟弟而已,認識八年從未改變,無論自己做什麼也無法讓她愛上自己。跡部倒好,花了這麼多年的心思,積年累月的來往于日法間,終于求仁得仁。他們兩個有一人能修成正果也算不錯的結局。
人們常說人生不如意十之□,他活到現在唯一不如意的大概也就只有木下琴音了吧。從出生起仰仗著家世和靈活的腦子,他還沒有在任何事情上吃過太大的虧,想要的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唾手可得。直到他愛上木下,一切才開始不一樣了。
整個高中時代,他求而不得,再深的戀慕也換不回那個人的一點愛意,心灰意冷也不再糾纏。念了大學,按著父母安排的軌跡過了幾年後,徒然發現自己無比厭倦人人稱羨的前途。仿佛思慮,細心籌劃著和家里攤牌,毅然決定投向文學創作的懷抱,還偷偷遞交了了轉系申請書。那時他拿著從小積蓄的錢有恃無恐,甚至還計劃遠走海外。這樣索然無味的人生,再繼續下去他也不過只會變成行尸走肉,冒著被家人不理解的壓力,他想去奮力試試。看看那個不切實際的理想在手里最終會開出怎樣的花朵。
然而,他根本無法預料,一個稀松平常的愚人節改變了他的人生。那天,他多了一個孩子,彩乃和他的孩子。
忍足侑士根本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那麼大的女兒,巨大的沖擊讓讓他喘不過氣來。鶴子說孩子是他的時候,有那麼一刻,他甚至覺得命運和他開了一個不小的玩笑,何其不公。可回頭,看見小小的人,站在那里茫然若失的樣子,他想,命運又何其對這個孩子公平過。
和彩乃交往是在國三,彩乃個性溫和靦腆,看著溫婉骨子里卻有著一抹孤傲。交往之初兩人愛好相同,也算融洽,每每約會見面都覺得甜蜜不已。那時候,忍足侑士甚至覺得自己遇到了真愛。可國三的那個夏天,他再次遇到了幼時鄰家姐姐木下時,才發現自己原來還可以比愛彩乃更加瘋狂的迷戀一個女人。
恍恍惚惚的,然後加之全國大賽失利,冰帝落敗,他的心情就更低到了谷底。那時,他以為自己只要努力就可以得到木下的愛,哪怕競爭對手如此之多,其中一個還是跡部。可笑的是,當他認清自己的心意和彩乃分手後,木下卻愛上了年長十歲的美術老師。木下愛得那樣堅決,鬧出的緋聞,惹出的笑話,甚至還和那個男人私奔。而他呢,跟著後面患得患失,卻發現自己根本連在木下的心里佔據那麼一塊地方也沒有。忍足侑士想,那時自己心都快碎了,還會注意前女友在做什麼嗎?因為木下的事情,他出了不少的糗,父母威壓,姐姐逼迫,他多次被木下拒絕,心灰意冷麻木不仁。甚至木下向他求援時,也狠下心不理會,結果木下和戀人私奔不成還意外流產。
彩乃和他分手後,就因為唯一的外婆生病,轉學回家了。分手前的一周還是兩周,他們發生過一次關系,那次他們異常激烈,恨不得將對方啃食,結果完全沒有做任何措施。事畢,他給她買了一盒藥,讓她服用,並交待如果真的有事,一定要來找他。後來彩乃提出的分手,他那時早已心有所屬,順勢就答應了。
哪知,彩乃會有了孩子,哪知那個笨蛋偷偷生下孩子卻一個人逞強的養大。
想到彩乃養大的艱辛,忍足侑士不得不為她的堅韌鼓掌,卻仍然忍不住想罵人。這簡直是胡鬧,少女的她是如何做下這樣不成熟的決定的,這樣對孩子不公平。可要是彩乃回來找自己呢?想到這里,忍足侑士覺得自己百分之八十會讓她去墮胎。
如果勉強留下孩子呢?即使兩人在一起,恨意肯定要多過愛吧。那時他沉淪無望的愛情,年少心性不定,又怎麼會有為父的擔當。想到這些,忍足侑士覺得自己真是自私到不行。看見自己的孩子,想起種種可能,想到木下失去孩子痛哭的樣子忍足侑士覺得自己連呼吸都痛不可言。
然後,二十一歲,他才對人生有些體悟,孩子悄然而來,不容他退卻。
其實完全可以按照家里的安排,找個人給點錢照顧著,偶爾過去看一下也算負責了。可已經長大的他對以前百分百堅定的思考模式開始質疑。那個孩子,承襲他的血脈,雖然不被期待而存在,卻是彩乃用心血養育的。兩個人一起犯得錯,卻要讓女人承擔,讓孩子承擔。想到孩子孤零零的長大,心就忍住不疼。如果他那時成熟一點,如果那時他堅強一些,那麼彩乃、九琉璃還有木下和她沒有緣分的孩子,命運都會不一樣了吧。
思考一個禮拜後,他回家攤牌,不想放棄夢想,不想放棄孩子。
如何養育一個孩子,忍足侑士完全沒有經驗,哪怕照顧過無數次小佷子。九琉璃意外的乖巧,完全不需要他操心,同時也那樣冷靜而孤傲。看著孩子倔強的眼神,直率的厭惡,還有委曲求全的隱忍,以及孤獨的樣子,他就忍不住責怪彩乃的輕率和魯莽,鄙視自己的自私,悔恨自己的大意。
孩子非常懂事,也異常聰慧,有時候會讓人覺得完全是自己年幼的翻版。心里一股難以言喻的驕傲不斷攀升。可也正是那樣可愛,可愛到恨不得捧在手心呵護一輩子舍不得她吃半點苦頭,也不敢冒出其實那時候有孩子也是不錯的想法。
如果時間倒流,稍有差錯,他的小寶貝要過怎麼樣的日子?忍足侑士覺得自己完全不敢去想。往日種種都是自己種下的苦果,今天他有機會彌補自然不肯輕言放棄。
懷著復雜的心情認下了九琉璃,然後為了給她良好的環境和優渥的生活環境,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變本加厲的吸金。即使之前存下的存款已經足夠兩人悠閑過點小日子,他還是不敢放慢腳步。想要的更多,想要為孩子積攢很多的財富,想要無憂無慮的成長,想要她享受到時間美好的一切。
更想不輕易放棄自己的夢想,不再妥協于外界的威壓。跡部說,他太過逞強,他卻不是很在意。也許吧,那又怎樣?或許彩乃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思生下九琉璃的吧,他們還真是任性的一對。
就在他沉湎過去時,九琉璃的房門卻刺啦一聲,他想起身看看,卻听見她向這邊快速跑來並粗魯的拉開門。
「你還沒睡?」
「小乖,我想我們規定的睡覺時間已經過了很久很久了。」忍足侑士難得沉下臉嚴肅的對著女兒,可有的事情是萬萬不能縱容的。
「你不也沒睡?」九琉璃順口一說,然後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有些窘迫的縮了一下肩膀。
「好吧,下不為例。你有心事?這麼晚不睡想什麼呢?」忍足侑士很好奇。孩子心思重,喜歡神游不是一天兩天了,可從未有什麼事情讓她輾轉反側無法入睡。至少,跟著自己的日子是這樣的。
「侑士,你養我是不是很辛苦?」
忍足侑士噗的笑了出來,下床,一把抱起女兒,「就是為了這睡不著?」
「當然。」丫頭歪著腦袋幽幽的說,「你已經好幾個禮拜沒準時睡覺了。」
「我熬夜,是為了寫東西啊,晚上總是有奇妙的東西冒出來,忍不住就想寫下來。」忍足侑士扯了一個善意的謊。
「寫什麼?可以講給我听嗎?」毫不相信的瞅了一眼他。
「一些小片段而已。」
「大概是什麼故事呢?」九琉璃很感興趣,興致勃勃的問。
忍足侑士板著臉,指指床頭的鬧鐘,「小姑娘,你听故事的時間過了哦。三分鐘沒回到房間的話,下周就不讓你去找岳人叔叔玩了哦。」
「哇啊,知道了啦。」九琉璃急忙跑出去,等到了門口,又回過頭說,「記得寫完念給我听哦。」
「小孩子不會感興趣的。快去睡覺哦,要不然………」根本沒寫,怎麼講給她听呢。
「八點檔狗血劇,三角戀?」
忍足侑士哭笑不得,一把抱起不听話的小鬼,往小臥室走去。
「我決定,取消下周你去岳人那里玩的機會。」
「我錯了還不行。」
「不行。」
「我都道歉了。還不行?我保證下次再也不敢了,也不行?」
「不行。」
「為毛?」
「因為小孩子要按時睡覺,不然會變笨。比如像你岳人叔叔那樣。」
「那我去跡部叔叔家?」
「不行,經常打擾人家不好。」
「慈郎叔叔家。」
「不行。」
「伊……」
「誰家也不行。」
「哇啊,好□呀。」
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了,最近老喜歡往外跑,可憐他安排了那麼多親子活動一個也沒達成。
不過後來忍足侑士就知道了,他閨女成日往外跑的理由,差點斯巴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