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闌珊 第二章 血戰山關

作者 ︰ 雪月凝思

蔣毅和弟兄們听見遠處槍炮聲漸漸稀疏下來,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無聲的天幕再次籠罩遠方,全團上下無不黯然神傷,戰車連的兄弟們看來是全軍盡沒了。

胳膊上被彈片開了個口子,正在軍醫那里包扎的蔣毅眼楮發澀,強忍著沒落淚,摘了軍帽向著殉國弟兄的方向肅立敬禮,心中默默祝禱;先走一步的弟兄們,你們好好歇歇吧!該我們交出生命了!

因為他剛剛得知中華陸軍唯一一支裝甲部隊,僅有的一個戰車營三個連中已經有兩個被拼光。

短暫休整後,全團繼續組織進攻,那些守在百老匯街道兩旁大樓上的海軍陸戰隊,他們和街面上的隊員構成立體的阻擊火網,共同抵擋住**一次次的進攻勢頭。為了拔掉這顆刺在肉里的簽子,再順勢干掉整塊呆在這個區域的日軍,師長宋希濂一聲令下,師屬炮兵營嘁里 嚓的一頓炮擊,營里三個榴彈炮連十二門七五山炮炸的陸戰隊員們苦不堪言,大樓還好,鋼筋水泥不怕山炮炮擊,可早就被打成一鍋粥的街面上禿光禿光哪有什麼堅固的防炮工事,這回風水輪流轉,輪到日本陸戰隊咬著牙硬挨了。

十分鐘一過,師里的炮兵馬上把大炮套上牽引車就走,不是炮營的弟兄們不想接著打,日軍海陸空火力有絕對優勢,被盯上就麻煩了。

「跟我上!」蔣毅拎著二十響躍出掩體,弟兄們一看營長打頭,不甘落後嗷嗷叫著沖出掩體。守在大樓里的日軍趕緊開火,街面上沒死的陸戰隊員們也麻溜的趴在沙包上射擊,沖在前頭的**弟兄紛紛趴下,舉槍還擊。

副營長張國棟舉著毛瑟步槍一槍撂倒一個趴在沙袋上打的來勁的日本兵,德國原產的毛瑟步槍鋼材好,準頭高,威力大,子彈打中人體翻著滾出來,前小後大一個眼,挨一槍基本上不死即殘,一听見毛瑟槍特有的磞磞聲陸戰隊員們就頭皮發麻。看見旁邊大樓窗口里一挺輕機槍嗒嗒嗒的響個不停,張國棟一抬槍口,磞磞幾槍下去,機槍火力點好像蛋事沒有繼續開火。

「我干你祖宗!」

張國棟咒罵著再次瞄準窗口,吸了一口氣一扣扳機,磞的一聲輕機槍總算瞎火了,這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一陣重機槍彈壓過來了,沒辦法,張國棟只得壓低身形,趴在那等這個日軍重機槍手啥時候自個兒打煩了啥時候把自己給放過去。

正當他躲在瓦礫中四下里亂瞄的時候,無意中發現蔣毅身邊那個從他溪口老家跟來的親近老人兒,三十多歲的榮烈舉著槍也在瞄著什麼,看的張國棟那牙根子都是涼的,這可是個猛人,4米距離上沒人能逃的過他的槍子。

「那個被瞄的小鬼子,自求多福吧。」張國棟為那個注定要倒血霉的日軍提前敲著喪鐘。

榮烈穩穩地端著槍,一槍過去一個離的老遠揮著刀嚎叫的日軍軍官一頭栽倒,一拉大栓,彈殼冒著煙滾了出來,這好槍法引得身邊的蔣毅嘖嘖稱贊。

營屬機炮連相當爭氣,六挺馬克沁兩門迫擊炮把火力點里的陸戰隊整的灰頭土臉,連里操炮的有個神炮手,一挺九二式重機槍窩在窗戶里不好打著,這個弟兄頭兩發夾叉,第三發一炮砸進窗戶里, 的一聲,崩飛的玻璃渣子嘩啦啦的灑在廢墟上,原本那個啄木鳥般的嗒嗒聲徹底不響了,估計里面八成是連人帶槍都被報銷了。架在隊伍前方的馬克沁那就更凶了,一打一條長彈帶,幾百發子彈淋過去對面沒人敢冒頭,而且機炮連的馬克沁重機槍組都是抬著機槍,跟著步兵在一線提供火力壓制,往往訓練有素的機槍組就用一挺馬克沁能同時壓住幾個日軍火力點。這下子躲在樓里的陸戰隊員只能干瞪眼,而街面上的隊員們則倒了大霉,就那少的可憐的四五十號人堵在街口上壓根就不是這個精銳德械團的對手。

三下五除二,大街上就多了幾十具咕嘟咕嘟冒著血泡的尸體,216團一路猛沖,沖過百老匯大街,向著最終目標,匯山碼頭前進。

當碼頭遙遙在望時,一扇巨碩的黑色鐵門阻住了全團的步伐,由于沖到匯山碼頭的團里根本就沒有像樣的伴隨火炮,而這扇碼頭大鐵門卻又好死不死的正卡在中央,團里如果不用大炮破障轟擊那壓根就拿它沒辦法。

情況危急,容不得帶隊指揮官多想,四周大批日軍正在高牆上向團里傾瀉火力,團里每多呆在這兒一刻就要死傷大量弟兄。

「大炮!大炮都他媽死哪去了!」破口大罵的張國棟操著捷克式紅著眼把子彈潑向日軍,他多希望自己手里的是大炮而不是機槍。

很快,團長胡家驥帶著所有的貼身護衛,將全團的軍官組織起來,帶著最精銳的老兵帶頭發動敢死突擊!

「殺!」

胡家驥舉著大刀怒吼著沖在最前鋒,三個營長和團部的軍官們緊隨團長身後,迸發出一陣陣攝人心魄的吶喊,全團像潮水一樣卷向高牆,氣勢如虹。

只是在**軍人看不見的牆後,數不清的日軍士兵揚起了一排排雪亮的刺刀,組成一片龐大的陣列緩緩貼近了牆壁。

最悲壯的沖鋒,最無奈的選擇,全團上下緊握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像山崩一樣怒吼著沖向大鐵門。如雨的彈矢里,團里沖在最前的弟兄衣甲平過,血如泉涌。

沖鋒中,一發炮彈落在最前的軍官附近,沖鋒中的蔣毅猛地就像被一根粗重的木棍重重敲擊在頭部,一大團泥沙混著遲來的巨響傳入耳朵,被炸倒在地的蔣毅整個腦袋昏昏沉沉,趴在地上,還在努力試圖重新站起來。

模糊的目光中,蔣毅看到一幅難以言容的壯烈場面,沖鋒在前的兄弟紛紛倒下,後面的兄弟接著硬往上沖,沖鋒的弟兄們一排一排的殉國,他們就只是為了能爬上那個*他媽的鐵門!*他媽的裝備差弟兄們只能拿命去填啊!弟兄們死不瞑目啊!

「我*你媽的鐵門啊!」蔣毅眼睜睜的看著往日里一張張熟悉的面龐消逝在戰場,悲痛萬分的用雙手撐起地面,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不住的往下落。

「遙希叨!」牆頭上,看見中國兵沖過來的日軍軍官同時下達口令,一片刀芒閃過,日軍齊刷刷的抽出刺刀一把按下。就在日軍上刺刀的時候,前鋒許多身強體壯的弟兄同時加速沖過最前的長官,向牆下沖去。

「殺••••••」長長的怒吼中,團長和幾個最悍勇的軍官已是遙遙沖到牆下。

嘩,兩排弟兄一前一後,一蹲一立,拉開距離扎穩馬步,用筋脈暴起的雙手,死死拄著自己最心愛的毛瑟步槍。

嘩,嘩,嘩。

「殺•••!」

隊伍里最前方,一排穿著深色呢子的軍官跟著團長疾速沖鋒,澎湃著江潮般的呼喊。   ,悍勇的敢死軍官揮著大刀借著弟兄的肩膀躍上牆頭,刀光閃爍,眼前的日軍士兵被剁翻一片,東劈西砍的軍官們勢不可擋,幾下就砍倒了牆頭上不少日軍官兵,給刀鋒下的日軍帶來了不小的混亂。

鏘鏘,站在牆頭後列的日軍軍官目光冷酷,一把拔出軍刀,帶著身後成排的老兵挺起刺刀沖了過來。

「啊•••」正在廝殺的胡團長听見幾聲相熟卻又變調的慘叫扭頭一看,頓時雙目赤紅。高牆上,成排的刺刀抵住了敢死軍官鋒銳無匹的刀光,許多軍官都是被刺刀叢中突然沖出的三四把刺刀刺入月復部,涌著道道鮮紅的匹練被刺刀排叢推下牆壁。

胡團長親眼看見,那些和自己最先登上來的軍官們,噴濺著熱血紛紛栽下牆壁,砸在下面當人梯的弟兄身上,染得草綠色的軍服上滿是鮮紅。

鐵門內側,一隊隊日軍挺著刺刀攀了上來,加入戰團,一時間刀槍的撞擊聲傳出好遠。可當那一排排刺刀陣齊齊壓來,團里在牆垣上原本就不多的弟兄不斷被刺刀挑下牆壁,剩余在牆頭奮戰的弟兄絕望的看著腳下,看著密密麻麻的刺刀叢一排排聚集在腳下往上攀登,就在不遠處,還有大批的日軍舉著刺刀排著整齊的方陣一步步壓了過來。

暴怒的胡團長砸開面前的刺刀叢,一記弧月斬,兩顆日軍頭顱高高飛起,劈殺中,驟然一聲團長,胡家驥還沒來得及扭頭就被一把推下牆頭,摔在牆下的胡家驥抬頭看見自己的貼身警衛胡正林死死握著戰刀,站在自己原來的位置上一刀劈進了身後突襲的日軍軍官,可他再也沒力氣,拔出那柄卡在日軍軍官脖頸上的刀身。

胡正林的月復部早已被三把刺刀刺通,當他在永眠前,仍然艱難的扭過頭,沖著胡家驥留下了一個淡淡的微笑。

「正林!」

噗噗噗,胡團長在悲呼中猛地口吐鮮血,不相信的看著身上驟然出現的槍口,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蔣毅看見團長從鐵門上栽下後,被上面幾個日軍一個步槍齊射,心如刀割的蔣毅飛跑過去一看,五個槍眼在不住的冒血,滿臉血污的蔣毅抱著團長失聲大哭,一個沖鋒,團里倒下了那麼多弟兄,好幾百口子都撂到這了,難道今天連團長也要丟在這了?

當最後一個**弟兄被雪紅的槍刺刀林推下高牆後,鐵門洞開,揮舞著軍刀的日軍軍官帶著大批上著刺刀的日軍士兵沖了出來,和牆下的**弟兄混殺在一起。

「炮吶,炮他媽的在哪啊!」

周圍的弟兄听著蔣毅撕心裂肺的痛呼,低著頭什麼話說不出來。

「撤,弟兄•••們,撤!」

醒轉來的胡家驥咳著血,猛地攥住蔣毅的手,斷斷續續的低語著。

「別打•••了,撤,弟兄們,不能•••••再死了!」

說完這句,胡家驥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看的周圍不住的抹眼。

「是,長官!弟兄們,撤啊!」

蔣毅抹著淚,對著四周大喊著,听到撤退的命令,剩下弟兄最多的二營拼死殿後,不惜一切的擋開了日軍的反撲,在戰斗的間隙里,二營趁機拉開間距月兌離接觸,緊忙往團里趕。日軍也不追擊,轉身回碼頭固守,頻繁的戰斗使陸戰隊減員極大,防線上到處都在告急,指揮官一見團里撤退立即就把所有能調動的兵力全部調去堵別的口子,哪里還有多余的兵力再去追擊?

當戰場寂靜下來,匯山碼頭門前躺滿了團里弟兄的尸首,烈士們汨汨的鮮血,漸漸的匯成了一條小溪。

團里的弟兄好多都是哭著撤了下來,一仗下來,一個多營就這麼沒了,昨天還有那麼多弟兄穿著草綠色的卡嘰布軍服,戴著黑亮的大沿鋼盔,威風凜凜的走向戰場,怎麼今天說沒就都沒了呢。

蔣毅這些軍官抬著團長往下撤,不是胡團長沒有隨從,而是長官身邊的弟兄全部折在了剛才的沖鋒里。等抬下來一看,軍醫眉頭擰著,連言團長傷勢過重,也不知道能不能扛過這一關。

旁邊的蔣毅听得渾身冰涼,這位豪爽,正直的黃埔工兵大哥從來打仗都是身先士卒,難道說連他都要先自己而去了?這打的是什麼仗啊!

「兄弟部隊,兄弟部隊呢?215團呢?他們打到匯山沒有?有沒有啊!長官!」

臨時團部里,蔣毅拉著接替胡家驥的新團長張紹勛不停地問著,希望能听到兄弟部隊215團打下匯山碼頭的消息。

張紹勛永遠也回答不了蔣毅,師里進攻時兵分兩路,沿著鄧月兌路前進的215團那路現在已經連一個營都湊不齊了。

在華德路十字街口爆發的空前血戰,守在永備工事里的日軍陸戰隊彈如飛蝗,二一五團的弟兄成片倒下,在這場慘烈的戰斗里,兄弟團整連整營的殉國,戰斗結束後,二一五團的整個二營,沒有一個人活著回來。

全營官兵冒著鬼子綿密的炮火抄到小巷,將士們打算翻窗前進繞開鬼子正面,結果被日軍坦克裝甲車封住巷口。在狹窄的街巷里,**敢死軍人們身上纏著手榴彈,直挺挺的往日軍坦克上撞,慘烈的一幕布現在這個躲無可躲,避無可避的小巷里。

「弟兄們,殺啊!」

李增營長親自帶著敢死隊往前沖,前鋒的幾個弟兄一起投彈,爆炸的火光和煙霧遮蔽了一下日軍的視線,緊接著全敢死隊挺著胸向前沖鋒。哪怕槍彈穿透他們的胸膛,血流如注,但他們威武的身軀依舊借著慣性向前再多沖幾步,盡可能地替身後的兄弟多擋幾發子彈後,嘴角涌著鮮血,轟然倒下。

從巷口飛來的一串機槍子彈,沖鋒在前的李增整個人被打成血團,在這條短短的沖鋒的線路上,鋪滿了兄弟們的尸首,前面的弟兄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甚至在倒下前,他們還想著拿自己的血肉之軀硬擋鋼鐵子彈,用生命為後面的弟兄擋過彈雨,好讓剩下的弟兄接著向前沖,殘存的弟兄們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炸坦克,炸坦克,殺啊!

當最後一個沖鋒的敢死隊隊員拉響手榴彈捆子撞上日軍坦克,在劇烈的爆炸中,戰死的弟兄們臉上帶著勝利者的微笑,魂歸故鄉。

戰斗結束後,清掃戰場的日軍震撼不已,所有的烈士尸首全部都是頭朝前,臉朝下保持著生前沖鋒時的勇武神姿。

激戰中,日軍向街巷發射燃燒彈,火焰噴泉噴起來數米高,翻滾的火焰席卷了全營奮戰的身影,但小巷里的槍聲一直不停,子彈還在向巷口飛出,營里的弟兄在濃煙中咳嗽著,拉動槍栓,高聲叫罵,直到兄弟們先後都倒在濃煙中,灼熱的火焰將天空染成了一片紅色,整個小巷連鋼鐵門牌都被燒化。

當火焰熄滅的時候,日軍所有參戰人員向小巷月兌帽鞠躬,坦克裝甲車低下炮口,表示對戰死勇士的尊敬••••••

1937年8月21日,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三十六師二一五團二營少校營長李增壯烈殉國,全營上下無一投降,無一被俘,無一逃跑,全部為國捐軀。在慘烈的匯山碼頭拉鋸戰中,全師所部四團,二一一團,二一二團,二一五團,二一六團四個團全部打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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