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縣的弟兄死光了,台兒莊的弟兄繼續頂上!所有的**軍人,用血肉砌起一座牢不可摧的城牆,死死的堵著進犯的強敵。你們不是想要我們的土地嗎?可以!當我們全部戰死的時候,你們才能跨過我們的尸首,跨向我們身後的土地!
「弟兄們,干!」池峰城師長沖著敢死隊的弟兄們高舉酒碗大口飲盡,反手就把空碗啪的摔碎在地上。啪,啪,台下那一張張決毅的面龐,舉起酒碗一飲而盡,摔了酒碗面色泛紅的站在那。此刻的天地間,一股悲壯的豪氣在無邊的曠野上,馳騁,縱橫。
隊列里,九娃舉起粗瓷碗,跟別的弟兄一樣,一氣飲盡後,扣手摔了酒碗。粗劣的燒酒剌過喉嚨攪得肚子里直翻騰,九娃強忍著不適,梗著脖子站的筆直,咱他媽是個帶把的爺們,決不能在這時候丟人現眼!
「弟兄們,咱七連原本有一百三十多號弟兄,可今個就剩五十七個了,五十七個!我*他媽的小鬼子欠了咱七八十條人命,弟兄們,殺光那群狗*的給死去的弟兄償命!」
五十七個弟兄默默的站在那,大刀上的紅綢在風中飄著,弟兄們心里的仇恨已經積到了極限,昨天還在一個鍋里吃飯的弟兄,今天說沒就沒了,隊列里燃燒著可怕的意志,每個人都在心中吶喊著復仇!復仇!復仇!
「弟兄們,每人三十塊大洋!來,把大洋分了。」場邊幾個軍官掀開箱蓋,明晃晃的大洋露出了圓潤的體形。這幾個軍官成把成把的抓起大洋塞進敢死弟兄的手里,可令他們吃驚的是,整片隊伍里一片死寂,所有的弟兄都是看著手里的大洋,揚著嘴角,不屑的冷笑著。
「我們連命都不要了,還要大洋干什麼!」
「弟兄們,誰要是能活著回來,別忘了每年這個時候給老子燒點紙錢!」說罷,這位弟兄就將手里的大洋拋向天空,一瞬間,五十七柱銀色的泉水高高涌起,銀白色的水珠旋轉著映起一片光幕,叮叮咚咚的落在弟兄們的鋼盔上,白銀和鋼鐵在這月光下,留下了一方清脆的和鳴。
弟兄們踩著滿地銀燦燦的大洋,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夜幕里。
咻•••咻•••咻
炮彈呼嘯著飛向日軍陣地,嘁哩喀喳的炸翻了一大片土黃色的小點。趁著炮火掩護,踏過陣地前兩百多具日軍尸體的九娃他們偷偷模出西門,端著上了刺刀的漢陽造怒吼著往前沖,而那些大晚上被炸的暈頭轉向的日軍被混在肉搏戰里當場就落了下風。
九娃在混戰里對上了一個戴眼鏡的圓臉,那圓臉抓著步槍一個突刺就上來了,九娃槍一橫,喀的架起刺刀往頭上一揚,一腳就踹在了他的肚子上,這一腳下去踹的圓臉吃痛手上不禁松了一下。九娃抓住機會一槍托砸在圓臉的大臉上,連他的眼鏡框都被砸成了階梯狀,碎玻璃扎在圓臉眼里疼的他抓起步槍不顧一切的捅了過來,九娃槍一甩拔出大刀,閃身騰出一只手抓住刺來的步槍單手噗嗤一刀剁翻了圓臉。
等九娃砍了面前的圓臉後左右一看,四下里站著的幾乎都是他的弟兄,而日軍已經沒幾個了,這時候听見人群里有人在高喊︰「弟兄們,沖啊!」
九娃撿起自己的漢陽造跟著就往前沖,一路上廝殺不斷,不少弟兄呼喊著倒在黑暗里,再也沒能站起來。
漆黑的夜空下,九娃奮勇沖鋒,前面的弟兄戰死後面的弟兄跟上,無論前方出現什麼,弟兄們都會拿命去撕了他!
混亂的槍聲,灼亮的刺刀,飛舞的鮮血充斥著戰場,日軍在夜里的混戰失去了飛機大炮的掩護,又被**敢死隊突襲強擊,稀里糊涂的扔下六十多具尸體掉頭就跑,西北要地一下子就丟了。這可把後頭的日軍軍官給氣壞了,軍官們抽了兵就往前頭上,想把丟了的陣地再給撈回來。
夜色漫漫,一往無前的敢死隊在死沖硬打中一頭撞進了日軍的援兵部隊,九娃一槍撂倒前頭一個日本兵後,冷不防腿上挨了一槍,在他捂著腿翻身趴到旁邊的彈坑時,九娃一看傷口就知道自己這次是回不去了,大腿上一槍下去前後貫通,在這種情況下失去行動能力那非得拖死自己的弟兄不可!
當九娃看到大批日軍圍了上來,好幾個生死相交的弟兄都倒在了刺刀叢後,暴怒的九娃瞪著眼,沖著活著的弟兄大聲喊道;
「弟兄們快走!九娃給你們斷後!」
「九娃兄弟,我劉虎也不走了,弟兄們,你們快撤!」
有幾個弟兄根本就不听,固執的跑過來彎子想把受了傷的九娃和劉虎背走,可九娃微笑著推開了要背自己的弟兄,劉虎也是笑呵呵的在旁邊沖弟兄們擺擺手。
「走!不要讓我和九娃兄弟死的毫無意義,快走!走啊!」
那幾個弟兄跺跺腳,含著淚退了出去。在後撤的弟兄們最後的目光里,親眼看著九娃和劉虎守在彈坑里干倒好幾個鬼子之後,一發炮彈飛進彈坑,自己那仍在奮戰的生死弟兄,消逝在了橘紅色的烈焰中。
一仗下來,**敢死隊五十七人僅有十三人返回,其余四十四人全部壯烈殉國。
至此,國民革命軍第七連全連拼光,而他們,是台兒莊千千萬萬個驍勇連隊的縮影,在那場注定戰死的血戰里,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軍人昂首挺胸,直面必將到來的宿命,血戰到底,直至最後一息。
在那空前猛烈的炮擊中,掀起的煙塵遮蔽了整片天空,此時的整個莊子已經被炸成平地,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廢墟瓦礫,弟兄們連一堵完好的牆都找不到!
死守在前沿的弟兄鏖戰在血焰地獄中死不後撤,在毀滅性炮擊不斷到來的間隙里,師里的老兵抓緊時間盡力多帶那些新兵,以求讓他們能在死神的輝光里拼死爭一條命下來!
「小老鄉,單听炮聲能听得出是什麼炮打過來的嗎?」
「老哥,這我咋听得出來。」
「記好了,沒準你老弟以後能撿條命下來!山炮是咻的聲音,听見哨音打過來的時候注意往戰壕的拐角躲,防著彈片殺傷,只要不是手氣太差,撿條小命並下來不是什麼難事。重炮是呼的粗嘯,那聲音就像拿鋼筋刺啦刺啦的刮過地面,一听見那種聲音往你跟前砸的時候,馬上抱著頭趴在地上,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只要能躲過去,爬起來抄槍接著干他娘的!」
「謝了,老哥!」正沖老兵微笑說話的新兵驟然被一聲高喝打斷,「鬼子沖上來了!」
下一刻,他們就听到了長官最後的呼喊;
「上刺刀!••••••
多少年後,硝煙散去,昔日里慘烈的戰況,被悠悠的青史重重的鐫刻,只是他如此厚重,讓人不忍掀起;
在多日的血戰中,台兒莊已是一片焦土,無土不沃血,無牆不飲彈,當戰斗最激烈的時刻,**第二集團軍的陣地上一天就落下來六七千發炮彈,在台兒莊的土地上隨便捧起一把泥土,就能撥拉出碎彈片甚至是血肉!••••••
戰至4月3日,**三十一師已經與磯谷師團死戰了八天八夜,全師傷亡已達七成,大隊大隊的敢死弟兄再也沒回來!
整個**已近極限,日軍也支撐不住,日軍步兵第十聯隊在1938年4月2日戰報里,清晰的印證了日軍的困境;
敵軍為第二十七師第八十旅,檢討從昨日以來之戰斗,不愧為蔣委員長所信任之部隊,決死奮戰,據壕死守,士兵全部均抵抗至最後。視其九十七個戰壕,尸體累累,令人感嘆。透過傳譯勸告投降,無一人接受。由此可見尸山血海堅守至最後一兵一卒,並非日軍所獨有之事,不知彼而徒然自我陶醉應為日軍所慎戒••••••
在八天八夜的浴血拼殺中,國民革命軍軍人死戰台兒莊,一個團死光了,再上一個團,又死光了,第三個團接著上,能拿槍的人人爭著往上沖,連日軍都驚嘆不已,沒見過這麼不怕死的!
看著戰斗都打到了這個份上,池峰城覺得再打下去全師的弟兄怕是一個都活不了,所以向老長官孫連仲打電話,請求暫轉運河南岸。
這時的集團軍司令部里,一個大嗓門傳了出來;
「報告長官,第二集團軍已傷亡十分之七,敵人火力太強,但是我們把敵人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可否請長官答應暫時撤退到運河南岸,好讓第二集團軍留點種子,這也是長官的大恩大德!」
「服從長官命令,絕對照辦!」孫連仲嘆了一口氣,在電話里,李宗仁要求第二集團軍繼續死守台兒莊,勝負之數,在此一舉!放下電話機,孫連仲心里默默地說,來吧小鬼子,爺爺們今天死戰到底,讓你瞧瞧什麼才是中國人!
就在孫連仲帶著人要親自趕往台兒莊督戰的時候,池峰城師長的電話來了,孫連仲拿起話筒,听見了話機對面池將軍那近乎哀求的懇討;
「孫長官,全師拼光了!求長官下令撤出防區,給三十一師剩幾個活口吧,長官!」
「士兵打完了你就自己填上去,你填過了,我就來填進去。有誰敢退過運河者,殺無赦!」
「是!長官!鳳臣與弟兄們死守陣地,直至全體戰死為止!長官,保重!」
孫連仲撲通一聲丟了電話機,坐在凳子上久久不語。
光著膀子的池將軍,揮著軍刀,帶著敢死隊就往日軍堆里沖!當將軍被扶下來的時候,渾身都是黑色的血跡,褐色的炮灰,哪怕用繃帶纏著的好幾處傷口,還在絲絲的往外滲血。
為了增援前線,打空的集團軍將所有的炊事兵,擔架兵全部組織起來,拼成最後一個敢死隊,于午夜時分向日軍發起敢死進攻,可僅僅只是這一仗,最後的敢死隊就幾乎全員戰死。
在死亡一日又一日的重復里,日軍的炮兵陣地上不斷閃爍著令人絕望的光亮,陣地上,村莊外,小河邊,原本繁密的森林,連綿的草野,朱紅的廟宇,全部在炮火中,蕩然無存。
日軍的炮兵陣地上,全是噴火的重炮,一百五十毫米野戰榴彈炮一炮打過來,幾十米範圍內就沒多少**弟兄還能活下來。
一發發重炮炮彈低低的掠過頭頂,在轟蕩的巨響中,碎土直竄天空,砸在掩體里的炮彈湮滅了一切生機,戰壕里的弟兄被炸得支離破碎。血肉四濺中,一個個勇敢的**軍人被近距離爆炸的震波撕裂肢體,震碎內髒。
在地獄般的炮火中,**將士們死命奮戰,支架,橫梁,立柱,一切的掩蔽支撐都被炸飛上天,整片陣地上,彈坑摞彈坑,傾盆的雨水灑落大地,在陣地上匯集了一個個足以淹死人的深坑!好多在炮擊中昏迷的**弟兄,就是被淹死在這些彈坑中!
炮火過後,日軍戰車部隊掩護步兵向死守陣地的**弟兄發起了一次次沖鋒,碩大的戰車野牛般豎起尖利的犄角,穿過毫無反擊戰車火力的距離,躍上單薄的**陣地橫沖直撞,而回應他的,是一排排渾身纏滿手榴彈的**軍人,抱定必死之決心,拉燃引信鑽進日軍戰車底部,以血肉的怒吼,硬撕鋼鐵的咆哮!一聲聲巨響後,戰車垂下頭顱,一動不動了。
羅伯特•卡帕,一位美國攝影師,在漫天的死亡之舞中照下了**青年軍人不懼死亡,渾身纏滿手榴彈準備決死出擊的一幕;
在一個軍官的幫助下,青年軍人把十二顆集束手榴彈一顆顆捆在身上,這位**死士即將以血肉之軀硬撞日軍戰車,用生命來阻止鋼鐵前進的步伐,可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恐懼,仿佛只是去參加一次野游般輕松,而不是憂慮下一刻將要踏上黃泉的沉重。
時至今日,那些奮戰在台兒莊的勇武死士早已隨風而去,而他們不滅的戰魂,永遠留存在歷史的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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