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闌珊 第二十五章 浩氣長存

作者 ︰ 雪月凝思

前線的槍炮聲,響起了!波瀾壯闊的武漢會戰在這一刻拉開序幕。

那戰斗的訊息,穿過長江,飄過漢水,直到落入沸騰的三鎮水江,激起一片片怒吼的漣漪。

「保衛大武漢!保衛大武漢!保衛,大武漢!」

武漢行營,一個高大威武的身影,正站在中央講武位上,對著下面的將軍大聲宣講;

「漢賊不兩立!自古歌頌的只有斷頭將軍,絕無降將軍!我自追隨蔣公北伐以來,既處遇順境,亦處遇逆境,一生一世歷史第一,我必對歷史有所交代,生死利害,在所不計!」

「田家鎮,如果棄守,日軍就會包了我們的後路,我們向後撤退的同袍,一個都活不了!我們向後疏散的同胞,一個都留不下!我們向後轉移的兵工廠,一個都保不住!我們沒了同袍兄弟,沒了基石民眾,沒了軍工工業,中華神州還能撐多久!?是一年!?還是兩年!?」

將軍深吸一口氣,倏乎而立;

「國民革命軍三軍將士听令,全軍死守陣地,直至,全體戰死為止!」

「是,長官!」

會議室里所有將領全部起立,向將軍敬了個軍禮後,轉身走出會議室,走向部隊,走向戰場。

「白長官,如果我戰死了,請幫我把這個金鎖捎回廣西老家!到時勞煩長官告訴我的家人,就說他們的親人,沒有給他們丟臉,直到在戰場上,為中華流盡了最後一滴鮮血!」

在走出會議室的將軍序列里,一位年輕的廣西將軍對著講武位上的老長官激昂的囑托著,將軍深吸了一口氣;

「我白崇禧發誓!一定辦到!」

「謝過長官!••••••

滔滔江水中,在一艘中華海軍殘存的軍艦上,海軍部次長兼第一艦隊司令官陳季良將軍摔了軍帽,對著面前的將官校佐流聲訓話,氣郁中田;

「陸上戰場,人人要有馬革裹尸的雄心;海上戰場,人人要有魚月復葬身的壯志,連我在內,大家都做好獻身報國的準備!」

「是!長官!」

艦橋上,月白的軍服,在陽光下映著耀目的白光,下面的弟兄都清楚,這是海軍的最後一戰了,武漢會戰後,海軍將不復存在。

海軍守備隊司令官梅一平將軍穿著雪白的軍服,戴滿勛章,在視察完炮台後,這位老海軍默默的,走進了港口,當他走入碼頭,看著河灣里殘存的幾艘小船,心里上下翻涌,百味陳雜。

原本港口里桅橋如雲,十幾艘大型戰艦威風八面,可現在,停在港口里最大的也不過就是三四百噸的小型內河炮艦,海軍,基本上覆沒了。

「兄弟,把這些包裹捎回去,我好不容易托關系才給你找來了這輛回鄉的車,快走吧,兄弟。」

「兄弟,保重!」那個弟兄擦著眼扭頭走了。而這一幕,正好被梅一平將軍撞見,怒氣沖沖的梅司令等那個抱著包裹的弟兄離開後才走了過來,盡量壓著火氣,對著面前戴著手套,軍服衣擺上蹭了不少機油的軍官悶聲問道︰「大戰在即,你為什麼要徇私!還有,剛才那人是誰?回答我!」

「報告長官!全艇官兵的遺書現已寄出,我等現已無牽無掛,隨時準備上路!魚雷艇艇長,周堅,回答完畢,請長官訓示!」

「那些包裹,是•••遺書?!」梅司令猛地一震,看著那個士兵遠去的身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果怕死就不要上魚雷艇,魚雷艇只要出港就沒準備回來!」

「好,不愧是歐陽格帶出來的兵!有種!」梅一平將軍上前拍拍軍官的肩膀,釋然一笑;

「我梅一平既任守備司令一職,自當有進無退,奮力殺敵,大丈夫,自當以死報國!」

「能在長官麾下戰斗,我輩不負此生!」

「好兄弟,不就是個死嗎,怕個甚來!哈哈哈哈••••••

而在另一邊,蔣毅和師里的弟兄早就得到命令,開赴田家鎮,死守要塞,不得後退,全師,直至奮戰到最後一兵一卒!

就當全師剛進要塞沒幾天的時候,前沿的弟兄們突然看見一輪血色的太陽,映著白色的緣面,升起在自己眼前。

太陽旗,太陽旗出現了!

「亞希概概!」日軍軍官軍刀一拔,帶著身後的部屬大吼著沖向師里的陣地,這一瞬,血雨腥風的田家鎮之戰,爆發!

戰斗中,天上的日軍戰機一波接一波不斷地轟掃**陣地,弟兄們看著日軍戰機不斷地在頭頂掃射咒罵不已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冒著天上地下的立體火網殊力拼殺。

就在日機猖狂的低空掃射時,一架掃射的日機正好撞在**追擊炮群的彈幕里,被一發追擊炮炮彈直接命中。巨響中,整架飛機就像燃爆的焰火,機身碎片在炫目的火光中拋散一地。其他的日機看到自己的隊友慘遭如此厄運,在地面上**弟兄的歡呼聲中,緊急拉高。

鏖戰還在繼續,在陣陣尖厲的呼嘯聲中,日軍艦炮炮彈猶如暴風掠過,砸到**陣地上都是成丈成丈的巨坑,一時間全師整片陣地在火海中上下搖晃,讓守在前方的蔣毅抱著腦袋蹲在地上,大張著嘴痛罵不已。

這時候,師里有不少第一次遭遇這種滅絕性艦炮炮擊的新兵被震得頭暈腦脹嘔吐不止,好多新兵抱著腦袋,趴在戰壕里,驚懼不已。

「別•••趴•••著!蹲•••下!蹲•••下!」

班長在轟鳴的炮擊中大聲高呼,班里那三個趴在地上的新兵听見後連哆嗦帶栽的好不容易從地上爬起來蹲下。等挨過炮擊後,旁邊一個胡子拉碴的老兵拿出一個小酒壺,讓班里那三個新兵一人喝一口,多少壓壓神。

「都喝口壓壓,舅子的炮擊!」新兵弟兄在老兵的罵聲中,多少穩定了精神,不像剛才那樣,那臉色被嚇得,白的就跟那紙一樣。

「許多弟兄,在炮擊後吃不下飯,一個勁的吐血,不久就死了。我以前的長官看著被往下抬的死去弟兄說,他們肯定都是新兵,估計是班里的老兵死光了,沒人給他們傳經驗,被炮擊活活震死的。」

「震死?班長,您可千萬別嚇唬俺,這咋還能震死人吶!」新兵一听班長這樣說,原本有些血色的臉上,再次蒼白。

「別的火炮猛地打過來,真要是躲不及那只好趴在地上,可像剛才那種鬼子艦炮,這種重炮打過來千萬別趴在地上,寧可蹲在地上被彈片戳死,也不能趴在地上被爆炸震死!你趴下,肚子腸子全貼著地,一震一震的上下搖晃,直到生生震破你的內髒,活活內出血疼死!」

「以前打淞滬的時候,有個新兵弟兄就是你們這樣,炮擊一來就往地上趴,結果,他死的時候五髒都被震破了,被彈片劃開的尸體腔子里全是血。」

「等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模出門道後,同撥的那些兄弟,幾乎都不在了。」說著說著,班長語氣漸低,滿面悵落。

旁邊那個胡子老兵灌了一口酒,對著旁邊的新兵仔細交代;

「你們這些新兵蛋子以後都他媽多長點眼,多看看老兵們都是怎麼干的,打起仗沖鋒的時候,你們一定要跟著老兵沖,千萬別暈著腦袋自己亂上,這樣你們才最有可能活下去!」

話音剛落,就听見前方弟兄的大喊。

「鬼子又上來了!」

在前方弟兄的喊聲中,輕機槍響了起來,可弟兄們絕望的發現,大批日軍推著戰防炮就往前壓,而師里,卻連個像樣的對射火炮都拿不出手!

一發炮彈打過來,輕機槍那的兩個弟兄當場就被炸碎了,半邊大沿鋼盔拖著薄煙遠遠飛落,旁邊的弟兄看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連最堅硬的鋼盔都被炸爛炸粉,自己的弟兄,怕是連個全尸都沒了!

當蔣毅帶著預備隊一個營頂入前線,穿行在戰壕時,路過了一處靜默的重機槍陣地,陣地上所有弟兄早已全沒,蔣毅二話不說沖上去拽起槍柄沖著對面的日軍就掃,旁邊跟過來的弟兄抱起彈藥箱,抓過彈帶送進滾熱的槍膛,在冷卻筒沸騰的水霧中,瘋狂咆哮的重機槍掃倒了一片日軍步兵,幾挺歪把子更是被牢牢的壓在地上連頭都抬不起來。

「炮擊!」扶彈帶的弟兄突然大叫著合身而起,抱著師長滾入旁邊的戰壕,兩人緊緊靠著戰壕側壁,听著艦炮炮彈呼呼的掠過頭頂,捂著耳朵蹲在地上的蔣毅差點沒哭出來,又是鬼子艦炮,怎麼又他媽是鬼子艦炮!只要听見這炮聲,蔣毅就會想起淞滬會戰,想起早已戰死的三十六師的弟兄們。

守在前線的**將士血肉盈壑,每一個**軍人心里都清楚,現在砸過來的,全是江面上日軍軍艦上的重炮。哪怕是躲入了防炮工事,內腑還是被震得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當一發重磅艦彈鳴嘯而落,砸在防炮工事上,呼的一聲悶響,防炮工事被當場炸飛,碎肉,木塊,泥土,在黑紅的泥霧中,高灑滿天。

成群的日軍軍艦在幸存的**弟兄沖出防炮工事,進入戰壕奮勇迎擊日軍步兵的時候密集攢射,奮戰的**弟兄紛紛被吞沒在燃燒的火焰中。

二百三毫米的艦炮,一炮過來,**陣地上幾十米範圍內就基本沒人了。

「弟兄們裝備這麼差,這仗咋他媽打啊!」**軍官們看著陣地上被炸得扭曲變形的槍管炮筒,捧著沾滿紅白殘缺不全,兀自散發著濃濃血腥的鋼盔痛哭失聲,連鋼鐵都成了這樣,那血肉之軀就可想而知了。

田家鎮之戰,**往往是連團長在內整團整團的全部戰死,因為你這仗根本就沒法打,除了弟兄們不怕死往里填,拿命去堵住口子之外,別無他法。

南風下,頭上纏著繃帶的蔣毅頹然的坐在陣地上,手里死死攥著全師傷亡報告,一滴淚水,無聲的落入身下覆滿彈片的泥土上。

夕陽沉斜,燃著最後的余光,伴著掀起的灰塵,緩緩落在這片戰場。一截被炸飛的殘臂,悄然掛在枯焦的斷枝上,血水一滴一滴的往下落,而那胳臂上暗紅的番號仍然依稀可辨,滿地血肉殘軀,靜靜的睡在被彈火掀落的浮土中,一夢不醒。

哪怕戰斗已經如此的慘烈絕望,死守的**將士,還是沒有一個人後退,更沒有一個人逃跑!在田家鎮作戰中,**主力全都是中央軍的弟兄,這些黃埔軍和日軍打起來也是剛硬異常,我們黃埔出來的,在抗戰時期就沒孬種!單說師里旁邊的第九師,大家伙都看著師長鄭作民將軍那是多次帶著弟兄赤膊上陣,拼死奮戰,一步不退!

過了不知道多久,當撤退令下來的時候,好多弟兄都哭了,守在殘破不堪的陣地上死活不願撤,一仗下來,自己的弟兄,幾乎全都撂在這了!

昨天還在一口鍋里吃飯的弟兄,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幾乎在一線的所有能活著下來的排都編不滿一個班了,就在下陣地的時候,連槍都沒人背了,沒人了!當軍官們沿路看著弟兄們像背柴火捆子一樣成捆背下來的步槍時,無不痛哭失聲。

炮火停息的時候,**陣地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彈坑早已變成血坑!血紅從戰死的弟兄身上涓涓流出,慢慢的匯滿這一個個血坑,曾經的熱血,漸漸冷卻,凝固,黑紅粘稠,流都流不動!

一陣風刮過來,血坑上沒有一絲波瀾。

田家鎮要塞之戰,日軍對死守陣地的**表達出極大的尊重,哪怕是在日軍拍發給最高長官的電報中,也是濃濃彌漫;

全部守軍頑強抵抗到最後,重疊相枕,力戰之狀,雖為敵人,睹其慘烈之狀也將為之感嘆。曾使翻譯勸其投降,應者絕無。

1938年9月28日,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海軍守備隊司令梅一平將軍壯烈殉國,將軍生前死戰不退,死守要塞中央核心炮位,在日軍艦炮轟擊中,將軍及所部弟兄,全員戰死。

1938年1月5日,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死守要塞三十余日,直至全軍,力戰盡沒。

至此,田家鎮,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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