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闌珊 第五十章 鏡陵別思(二)

作者 ︰ 雪月凝思

由于**事先在戰區里大量破壞道路橋梁,所有適合機械化部隊行進的道路網徹底陷入癱瘓。而在那連綿的春雨中,從寒冬中蘇醒的僵硬土地變得松軟潮濕,一時間到處都是泥濘!

在這片廣闊的原野上,大批日軍車輛絕望的陷入在流岩般的泥漿中,那些往日在野戰中對**陣地威脅最大的日軍戰車部隊,現在全部耷拉著腦袋艱難的前進在爛泥中,直到數天後,這些滿身泥水的戰車集群才趕到了早已瞬息萬變的上高戰區。

可**面前的三十四師團畢竟是日本陸軍中一個戰斗力很強的野戰師團,真讓被圍堵住的日軍精銳發起瘋來那絕不是什麼好對付的事情。隨著陷在泥濘中的日軍戰車部隊抵達戰場,連續數日里,日本帝國陸軍第三十四師團在戰車掩護下接連向軍里發起數次大規模沖鋒,軍里多處陣地一度岌岌可危。

在戰斗最慘烈的地方,一隊隊**弟兄為了越過面前的河溝沖向對岸的日軍陣地,吶喊著跳入冰冷的河水里奮力向前,但對岸那如牆般橫推平過的狙射火力,讓小河水花四濺,沖鋒的**弟兄一排排的倒入了血紅的河水,無力的沉進水中,消逝在了湍急的河流里。

河面上,爆炎沖天,殘破的尸身順著曲曲彎彎的流水緩緩的停靠在河道的拐角,一具又一具的停靠下來,讓這淙淙的血水急流,再也帶不走一縷戰死弟兄的最後殘留。

後來,誓死突擊的弟兄沖過河溝連鞋都沒濕!死去的弟兄堆滿了整個水面,血肉大堤讓奔涌的激流為之望而卻步!

當日軍再次借助戰車掩護大批沖向**陣地時,軍里的弟兄冒著日軍的狙擊炮火,拼命集中輕重機槍集火打擊面前的日軍隊列。

沒辦法,**對日軍殺傷最猛烈的武器就是重機槍了,而在這種崎嶇起伏卻又相對開闊的地勢上要想遏制住日軍進攻的浪潮,裝備低劣的**將士只能依靠機槍火力,特別是重機槍的火力支柱。也正是因為如此,軍里的重機槍陣地屢屢遭到日軍重點轟擊,以致那些重機槍射手的傷亡率之高,令人驚痛萬分。

大批**弟兄光著膀子,扛起重機槍沖到最前方瘋狂射擊,很快,二四式沉重龐大的槍身就被籠罩進一片轟鳴的白霧中。

而在火藥的強大推力中,一條條鋼芯穿甲彈被來回拉伸的槍機拽入槍膛,跳下帆布彈帶,沖過槍管,躍過槍口迸射的火焰,飛向前方日軍戰車脆弱的履帶。在一片濺起的火花中,戰車履帶嘩啦啦的斷離了行進中的兩排負重輪,整輛戰車一下就停在原地,動彈不得。

陣地前的幾輛日軍戰車無一漏網全部被打斷了履帶,但這幾輛被打停的日軍戰車干脆就在原地充當起固定炮台繼續往**陣地上開炮開槍。

固定炮台里,領頭的那輛日軍戰車格拉格拉的轉動著炮塔,放低了戰車炮炮口後,一炮過去,重機槍組的弟兄當場就全沒了。

由于這幾輛日軍戰車本就已經沖近了**陣地,現又混在大批日軍步兵中不停的精準點射,以致陣地前沿各火力支撐點在短短幾分鐘內就被戰車炮配合著擲彈筒曲射炮點飛了幾乎一半。眼看陣地崩潰在即,守在這片陣地上一個營全營上刺刀,躍出戰壕,在日軍群集的火力中,拼死沖向那幾輛日軍戰車。

幾乎就是在五分鐘之內,一個連就沒了,為了掩護敢死隊的弟兄抱著**貼近日軍戰車,許多弟兄甚至在野地里和日軍步兵展開了狂熱的白刃戰。而在沖鋒的線路上,**弟兄的尸首鋪了滿滿一路,好多弟兄抱著捷克式殊死掃射,許多開槍的日軍官兵被悉數點翻。當一個個弟兄抱著手榴彈捆子直挺挺的撞上了日軍戰車,一片劇烈的爆炸中,金屬碎片混著骨肉血漿鋪了一地

在所有日軍戰車都變成了燃燒的殘骸時,一個營的弟兄僅剩半個連撤回陣地。

可大批日軍步兵在失去戰車的情況下仍舊向**陣地發起進攻,眼看著陣地被層層打穿,而重機槍陣地被剛才的日軍戰車炮擊,抑或各式火力打擊下全部陷入了永久靜默,這日軍的沖鋒勢頭幾乎是無法阻擋,只要他們能再沖進一步,軍里的陣地就被鑿穿了。

此刻,死守防區的蔣毅帶著幾個人就沖到了方才被炮擊的重機槍陣地上,一踏上陣地,就看見威武的二四式重機槍被炸斷了槍架,平躺在滿地殉國的**弟兄身邊。而在散落遍野的槍械件和彈帶鐵箱中,整架機槍僅剩下插著彈片,微微顫動的槍身尚且相對完好。

蔣毅不顧一切的提起重機槍槍身瘋狂射擊,四十斤的鋼鐵爆發出驚撼的咆哮,強健的臂膀在巨大的後坐力中上下震蕩,蔣毅拼命按下猶如月兌韁烈馬般的槍頭,把散布的彈雨全數砸在了沖鋒的日軍隊列中。這一下子就讓許多日軍官兵紛紛驚慌的趴在地上,竭力壓低身形,以望躲過成片成片凌頭飛過的恐怖重機槍彈群。

不少日軍官兵親眼看見,幾個躲避不及的同袍被一槍打在身上,淬滅在土黃色棉衣里的滾燙鋼鐵,頓時就在軍衣上騰騰升起股股白煙,而那些中彈者無不在血霧中尖叫著翻倒在地,魂歸東瀛。

「長官!別打了!長官!」

周圍幾個弟兄大喊著,祈求蔣毅放下重機槍,這種殘忍的射擊方式對人體的傷害之重令人難以想象!

「長官啊!求您了,別打了,放下槍吧!」

在弟兄們悲聲乞求中,打光了一滿條彈帶的蔣毅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仰倒在地,周圍的弟兄幾乎是哭著扳開了長官死死扣著扳機的手掌,只是蔣毅淤青的雙臂這時候已經抬不起來了,黯淡的血紅止不住的從嘴里,鼻子里流了出來,趕忙拿袖子給蔣毅擦去血跡的弟兄們都知道,長官這是被震傷了內髒。片刻之後,幾個弟兄用手臂交叉組成了一張簡易的人體擔架,抬著蔣毅就往後方戰地醫院撤退。

正是在蔣毅等人近乎自殺的阻擊中,日軍的進攻被短暫的遲滯下來,也正是這拼死爭取來的短暫遲滯,才得以撐到軍里的援兵趕赴陣地。隨即,軍里的弟兄在血腥的塹壕肉搏戰中把已經打下了一大半陣地的日軍再次打了出去,讓**的戰旗依舊飄揚在這座彈坑遍布的殘破陣地上。

可是,在下一刻的暮色里,喪心病狂的毒氣戰,開始了!

夕陽下,山谷中,盤虯的樹根旁蜷曲著大批殉國的**弟兄,早已疲憊不已的他們,靜靜的長眠在這片異鄉的谷地上。

當毒氣飄來的時候,毫無防毒措施的**,一個個悄悄的消逝在稠綠的濃霧中,軍里的弟兄看到這幅慘景,無不失聲痛哭。

而在師部里大哭不止的王耀武,突然接到了俞軍座的命令;由五十八師接替五十一師防區,五十一師全師撤下陣地。但暴怒的王耀武一把摔了電令,大吼道︰「我五十一師就算死的剩一個,也是主力,誰也不讓替!」

為了報仇,全師組織敢死隊,向上高城發起敢死突擊!

「為民族、為自己打出榮譽!你們將踏著死去兄弟的血跡和尸首,為他們,為我們活著的人一洗血淚和仇怨!」

在王耀武的吼聲中,台下雙臂纏著繃帶的蔣毅,拼力抬起胳臂,沖敢死隊的弟兄舉起酒碗,竭力咽干了粗瓷碗里渾濁的酒水。而在六百敢死弟兄的長桌旁,每人面前都放著五十塊大洋,一碗烈酒,可弟兄們都是高舉酒碗,對著蔣毅一飲而盡,反手摔了碗就走。

在他們遠去的背影後,長桌上整整齊齊碼放的六百摞三萬塊現大洋,分文未動。

看著弟兄們離去的身影,蔣毅猛地吐出一大口混著烈酒的淤血,內髒都被震傷了,哪里還喝的下酒水!

「弟兄們,跟我沖!」

敢死隊長官帶著隊伍沖了上去,一夜激戰,全隊攻下上高城時僅剩二十八位弟兄,可是在他們的身後,卻留下了五百七十二位不滅的英魂。

在接下來的戰斗中,陷入了全面混亂的日軍不得不大踏步撤退,在這場歷時十九天的大血戰中,十一軍兩個精銳野戰師團幾遭滅頂之災。僅此上高一役,傷亡極其慘重的日軍就有15792人死傷,僅各類毀棄戰損不及帶走的機槍就有1多挺被**繳獲。特別是到了最後,在第三十四師團少將指揮官岩永陣亡後,第三十四師團的憤怒達到了頂峰,直接把三十三師團扔到後面殿後,以至這支被迫殿後的三十三師團更是被**四面圍擊死傷過半。在上高之戰結束,連日本人也承認,此次戰役完全是場指揮混亂的胡鬧行為,而且日軍戰場最高指揮官,第十一軍軍長園部和一郎中將更是被踢出戰役指揮官序列,調離軍長職位,轉任軍事參議官。

哪怕是在這種有利條件下,**死傷依然異常慘重,曾經的**將軍回憶上高會戰時描述了當年戰況的慘烈;

「只見我方戰壕挖好了又炸平,炸平了又重挖,整個山頭,幾乎被炸彈炮彈翻了過來。在血肉與泥土相互攪拌、互相滲透的土地上,士兵們正在搶挖戰壕、掩體。他們臉上都是煙塵和鮮血,犧牲的戰士身上棉衣被炮火撕裂成縷縷碎片。沒有炸倒的樹木,只剩下光禿禿的樹干和大枝丫。在樹丫上,牽掛著被炮彈炸碎的衣帶和破布,殘肢斷臂。」

1941年4月9日,日軍敗退,**勝利。可這沉重的勝利背後,是數不清的**英魂在吶喊,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九千五百多位將士永眠在鏡山陵園里,還有數千支援前線的上高百姓,全部睡入了這片溫熱的紅土地上。

1961年11月6日,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陸軍上將羅卓英將軍病逝台北,這位曾經為中華立下了汗馬功勞的**遠征軍大將,在六十三歲的疲累中,永遠闔上了雙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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