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夢闌珊 第六十一章 忠義傳魂

作者 ︰ 雪月凝思

在澹台明滅的時光里,蔣毅提著一口裝滿香燭的皮箱,跟著蔣介石走在官邸內剛被日軍空襲過的亭台廊道,嗅著滿空的刺鼻火煙,默默無言。

這長長的回廊,曲折縵回,仿佛永遠也走不到盡頭,唯是不知過了多久,才停至在官邸里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旁。

只見面前一扇厚重的木門,緊緊封閉,而蔣介石則在這時顫抖著伸開了緊緊攥著的拳頭,用手心里那把被汗水浸濕的鑰匙,插進了落滿硝煙的鎖眼。

 吧一聲,大門吱呀呀的開了,二人借著光亮,踏著潔淨的樓梯,一步步的下到了密室的廳堂里;

「武烈,到了!」

而當蔣介石蒼老悲淒的低吟回蕩在幽暗的密廳之時,蔣毅卻睜大了眼楮,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眼前那一排排密密樹立的靈位!

孚威上將軍之靈位

建威上將軍之靈位

恪威上將軍之靈位

定威將軍之靈位

盛武將軍之靈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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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密室,滿目靈位。

北洋諸將,亂世人杰。

冠翎威毅的將軍們,靜靜的佇立在這方燭火明滅的祭堂里,燃燒著他們那不朽的魂靈,屹立在永恆的虛空之巔,守望著古老的華夏,萬世安康。

當第一根香燭點亮在孚威上將軍靈位前時候,亙古的思念,沉醉在一片萬里雲荒的悲涼里,曲散明光。

孚威上將軍——吳佩孚!這位最後的關公,一生謹守著忠義的偉大將軍,以其難以置信的人格魅力,贏得了世人最真摯的尊重!如若有幸回到孚威將軍的時代,能為將軍牽馬執刀,當為男兒無上之榮耀!

孚威將軍的一生,不,不納妾,不嫖娼,不貪財,更不賣國!

將軍一輩子戒yin,早在將軍年輕的時候就寫過︰「率性而節欲,可庶幾于聖賢;縱欲而滅性,則近于禽獸。」

將軍說到做到,就在面對年輕貌美的德國露娜小姐的追求時,孚威將軍不為所動的哈哈大笑,直接命令翻譯傳話︰「老妻尚在!」

這位苦行僧般的清廉將軍,一生自比于岳飛,關羽,堅持著不置產,不貪污,不受賄,不索賄的人生信條。且將軍嚴厲拒絕裙帶關系,在將軍當權後,親下手諭︰「天、孚、道、雲、龍五世永不敘用」,可這五世,正是將軍老家,山東蓬萊的吳氏家族姓氏,也僅僅只是一道手諭,就將親戚的求官之路全部堵死。

一句「豫民何辜!」,就是將軍在面對求官者,最正氣的回答!

將軍至死,不賣國!在兵敗之時,有人建議吳公佩孚逃入天津租界,未料將軍一句怒言︰「堂堂軍官,托庇外人,有傷國體,烏可為者!」

等到了漢口,有日本人問將軍是否願游日本,將軍更是怒斥道︰「我連租界都不住,談何去日本!」

而在那個東三省淪陷的悲慘時日里,孚威上將軍坐火車直達北京,怒罵那個在東北全境覆滅時依舊吸大煙玩女人辦舞會的張姓無能之人;

「為何不打!」

「實力不足,打不過。」

「現在我來了,實力就足了!軍人最大的實力,便是一個死字!」

後世的那些孫子,敢不敢滾出來和孚威將軍的人格比比!媽的,你們給孚威將軍提鞋都不配!

1939年底,飽受病痛折磨的將軍恪守著一生一世不入租界的誓言,堅決不進租界治病,可在將軍昏迷的時候,家人卻請來日本醫生為將軍治病,就在手術當日,將軍喉管開裂血流如注,當晚撒手歸去,享壽六十六歲。

將軍去世的時候,跟隨多年的喬林師長突然一頭撞去頭破血流,說要隨大帥而去,不然就終生不娶,剃發出家為大帥守墓!

後來,一位老僧在將軍的陵寢邊築起兩座陋室,幾十年如一日的為將軍守靈,直到數十年後的劫難來臨,喬林將軍,不知所終。

那時的世界,中國,只有一個人被全世界尊重,他就是——吳,佩,孚!

biggestmaninchina.

——《時代》周刊,1924年9月8日

•••

盛武將軍——張作霖!這位不屈的將軍,用自己堅硬的脊梁,挺起了黑土地上不滅的意志!

在昔憶盡散的空冢故園,荼蘼了那一世的傷悲流年,而一位敦實的將軍,卻站在自己永世牽念的黑土地上,血染江山,千秋望落。

「中國之壞,就是壞在官吏,辦公事的人,只貪圖私利!外國人說中國窮,其實中國何嘗窮,只不過錢都飽入官吏的私囊了。中國財政,只要有個好人整理,官吏都奉公守法,那一點外債算個什麼!」

「我張作霖唯一志向,就是把國家治理得好好的,使能立于世界國家之林。」

「做馬賊,土匪,都無關緊要,成則為王敗則賊,混出了名堂一切好說,但千萬不能做漢奸,那是死後留罵名的!」

「我是東北人,東北是我的家鄉,祖父母的墳地所在地,我不能出賣東北,以免後代罵我張作霖是賣國賊!我什麼也不怕,我這個臭皮囊早就不打算要了!」

在皇姑屯的一聲巨響里,盛武將軍,血化煙波,而這縷黑土地上的驍勇將魂,隨著飄落的塵風,永遠沒入了遠方的那片紫霞碧山,長思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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恪威上將軍——孫傳芳!這位至死不當漢奸走狗的堅毅將軍,在死生飄零,來去如夢的輝煌和黯淡里,帶著恍如朱元璋般傳奇的經歷,走向了晚晴殘陽的人生盡頭。

曾經的政戰風雲中,恪威上將軍哈哈笑罵道︰「現在當官的都說自己是人民公僕,欺世謊言以此最為無恥,凡是僕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不是賺主人的錢,就是勾搭主人的姨太太,心狠手辣的做夢都想把主人連骨頭帶皮吞進肚里!」

而將軍不止在戰場上連戰連捷所向披靡,就連在內政上也是深諳治國之道,頗得民心。

當年北伐,李宗仁答應給思鄉的部下找月餅吃,誰知道跑到杏花樓一問,老板直截了當的說道;一個都沒了,全部要給我們的子弟兵留著!把當面的李宗仁氣得暈頭轉向,而他的副將更是當場拔槍,指著老板;

「你賣不賣!」

「不賣!這是給我們子弟兵吃的!不是給你姓李的準備的!」

「你敢不賣,不賣老子一槍崩了你!」

「他媽的!有種朝這打!你爺爺我死都不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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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威將軍——陳炯明!這位生如朝露,去如夏花的將軍,載著厚重的家國節義,永憶著那片繁華闌珊的飄搖夢幻,在這寸波瀾如畫的時光里,朝歌別離。

將軍畢生追求連省自治,因政見不合,與追求暗殺與武力統一的孫中山分道揚鑣,而正是在將軍開明賢德的治理下,廣東省成了當時全國最先進開放的省份,全廣東省于機械,槍炮,工業和科技之學藝上,無不遙遙領先。

陳公炯明,這位至死都堅持著家國節義的將軍,無論日本人如何拉攏,將軍始終不為所動,因為將軍,決不讓自己被青史釘上恥辱的烙印,永背罵名!

而將軍一世清廉剛正,當下野後,將軍退居香港,最終在貧困中病逝,可誰曾想到,陳炯明將軍在逝世後,闔家竟連棺木都買不起,以致將軍只能用母親預備百年的棺木下葬!

遼遠的星空,滿月清輝,一位月下的將軍,踩著點絳的南山,在一片寒階子規的浮生落寞里,听著玉碎折花的秋夜霓裳,帶著韶華繁蕪的惆惘,在世間刻下了最後的驚鴻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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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華民國國民政府先總理,建威上將軍——段祺瑞!這位寧死不做賣國賊的硬骨頭將軍,在醉夢長歌,萬闕霜落的天地間,遙憶那遠在天邊的盛世繁花,微笑著,悵望月明長安。

被世人稱之為「北洋之虎」的將軍,一生骨頭至硬,無論是面見皇帝還是大員,將軍從未下過跪,哪怕在慈禧1901年移鸞回京之時,滿朝文武俱是跪倒一片時,唯獨將軍率新軍炮兵第三營行西式持槍禮,拒絕下跪!就算是一個狗膽較大的夷清親王揮刀要砍斷將軍的腿,逼著將軍跪下,將軍仍是血目圓睜,怒視那個揮刀的親王,一動不動,死不下跪!

深為震撼的慈禧太後此時揮手喝令;「退下!」

听到喝令,那個親王只好悻悻的收起刀,退至太後身側,而在此次,慈禧太後非但沒有懲罰將軍的不跪之錯,反倒是極贊將軍之骨氣,直至嘉獎之後,方才回身返宮。

段公祺瑞一生清廉如水,生活樸素,將軍,甚至連房產都沒有!一大家子人都是租房住宿!

在1936年的那個雪嘆神傷的冬天里,這位三造共和,秉持著不抽,不喝,不嫖,不賭,不貪,不佔,的大丈夫,留下了辭世前,最後的呢喃。

勿因我見而輕起政爭;

勿尚空談而不尚實際;

勿興不急之務而浪用民財;

勿信過激言行之說而自搖邦本;

講外交者,勿忘鞏固國防;

司教育者,勿忘保存國粹;

治家者,勿棄國有之禮教;

求學者,勿鶩時尚之紛華;

先總理段公祺瑞的這道八勿遺囑,在今夕何闌的落月星散中,永立蒼山凝雪,萬世不散。

為國盡瘁的將軍,在那個黑暗的時代里,為國家爭得了完整的桑葉國土,而不是一只被閹割過的公雞土地。

1919年,先總理段公祺瑞無視日俄警告,拒不承認**立,派大將徐樹錚將軍率王師斬孽平叛,剿滅了全蒙境內所有被蘇聯插入的釘子。一個月後,蒙古全境回歸,這片高貴的桑葉國土,令全世界,刮目相看。

這是一個中國近代史上首次出兵海外,發動的一場保衛國家及僑民安全的戰爭年代。而她,偉大的發起者,就是北洋軍政府,一個被後世嘲諷為「反動」、「無能「的軍政府。

1919年,復仇的北洋**連同十三個帝國一起出兵進攻蘇聯,2000多名**打進了西伯利亞,打得蘇聯佬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把中國也給算進了欺負過他的帝國主義國家之列。

三年後,蘇聯扶持孫中山推翻北洋軍政府,至此,北洋將軍府,全府落幕。

一線塵世離魂,浮華流曳,哪怕世路荒蕪,頹垣縱怨,依然笑看風嘯驚濤,山河阡陌,直到最後,卻在含淚的凝望里,留下了一畫雨落淚漣的回憶。

•••

蔣介石和蔣毅恭敬的在每一方靈位前深深的鞠躬,點亮香燭,輕輕地立在靈位前積滿香灰的香爐中。

「恨只恨我,讀書時少,歷事時多。今萬方有事,皆由我起。帝制之誤,苦我生靈,勞我將士,群情惶惑,商業凋零,如此結果,咎由自取。誤我事小,誤國事大,模我心口,痛兮愧兮!」

正在往面前的將軍靈位上香的蔣毅听見旁邊蔣介石念叨的話後猛地一愣,天哪!這是袁世凱在退位不久後的辭世遺書!而心中疑惑的蔣毅無意間借著昏暗的燭火,轉頭看見不遠處的靈位時,更是驚駭萬分!因為蔣毅看見這靈位上工工整整的書寫著;「中華民國先總統袁公世凱之靈位」!

「大總統,我來看您了。」

蔣介石在蔣毅身旁,淒笑著自言自語︰「說袁世凱竊取勝利果實?呵呵,哪有勝利果實可竊啊!當年以革命之薄弱力量,何談戰勝清廷,戰勝北洋諸將諸軍啊!若非大總統逼宮亡清,先總理恐難成功,若是沒有袁世凱,就沒有民國!」

「可惜了一代人杰,竟晚節不保,稱帝遺恨!」

臨逝前的袁世凱,最後寫下了一句遺言;「為日本去一大敵,看中國再造共和。」就連他的對手,凶強陰狠的日本人都評價說;「四億中國人,無出袁世凱右者。」

一夕靜夜幽思的塵緣紅顏,在彈指蓼華的紫陌清歡里,思憶著那年華盡落的深黛涼寒,淚眼婆娑。

一個手段高絕的竊國大盜,卻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傳奇愛情。當他舉試落第,萬念俱灰的流落于煙花柳巷之中,是一位青樓女子,勸誡他不要灰心喪氣,以振興天下為己任,而且這位青樓女子更是變賣首飾,贈與他盤纏行囊,並贖身自良,獨居一所幽靜的宅院里,安然等候。

直到在長久的等待中,終于等來了心上人的隆重迎娶,位列首席夫人。

可那滄海桑田,歲月變遷,在陷落于世事無常的心上人退位前的那一夜,貴煌的帝裝,華麗的後裝,盛裝而起,兩人還像年輕那樣,緊緊依偎在空曠無人的大殿皇椅上;

「而今天下已經非我所能控制,你後悔和我在一起嗎?」

「這輩子就是因為和你在一起,才沒有了一絲絲的遺憾。」

「哈哈哈哈•••

可帝後無論怎樣傾听,總能听到心上人的笑聲中,含著一代的淒涼,落寞。

不忘的斷橋瑤華旁,向晚的流生,鎏記著昔日的飛花墜雨,秋風畫舫,就算是到了黃泉碧落,依然還能看見,那抹熟悉的回眸笑靨。

蔣介石屹立在滿堂的靈位前,無聲靜望,驀然卻,怒聲雄豪;

「我們的道德滑坡,這時候是該我們全國一起努力去改正,我們要去質問活人,質問他們為什麼把國家搞成這樣!而不是無恥之尤的從逝去的先賢中信手拉出一個替罪羊!中正不才,竊以為人世之低賤莫過于此!因為這是最無能卑劣的懦夫行為,這是不敢去向真正的元凶做出決死一擊的欺軟怕硬!」

「服章之美謂之華,禮儀之大故稱夏,如果是一群連最基本的勇武信德都沒有的懦夫,他們有什麼資格冒稱自己是華夏之族!我們華夏之族,何時有你們這樣的賤骨頭!」

「天下沒有一個人說是敬拜外國祖宗,不孝他的父母,不愛他的國家而能夠成功的!歷史上也從來沒有一種殺人放火賣國忘宗的土匪可以成功的!」

「如果土匪不消滅,不僅是我們大家生無立足之地,就是我們祖宗墳墓也不能保存!而且子子孫孫將來都要做亡國奴,做人家奴隸牛馬!」

「吾佷,為叔沒什麼可教你的,但叔父只告訴你一條,那就是,人,要知廉恥,辨生死,負責任,重氣節!」

「毅謹遵叔父言!」

蔣毅單膝跪地,抱拳拱掌,大聲諾應••••••

年華去散,明月霜花,而這些亂世豪杰,用他們的忠義勇武,書寫了一篇篇壯麗的傳奇,也正是這些最後的中華將軍,代表著傳統的忠孝禮義,永遠的謝幕在了歷史的舞台上。

在煙雨遙夕的橋邊落霞,當我們這些後人,又一次看到他們的照片時,無不是感到一股凜然正氣撲面而來。而這種虎威烈烈的氣息,早已滅絕多時,如想再次相遇,也只有在歲月的光影中,才能重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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