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月落華年的雪夜里,門口一位放哨的老兵把棉衣緊緊地裹著身上,不漏一絲縫隙。
老兵一邊跺著腳,一邊咒罵著後方的軍衣場子閉著眼楮瞎雞*巴胡整,把長一點的棉絨頭子都他媽給抽了,搞的這棉衣塌著架子一點都不保暖!
可正在咒罵的老兵不知道的是,由于這場已經持續了將近五年的戰爭耗盡了中國殘余的國力,後方經濟早已是處于崩潰邊緣,而屬于戰爭物資的棉花儲備也在不久前基本告罄,許多織造廠現在都因為原料不足,生產減緩,甚至是徹底停工。但為了能讓更多的弟兄在冬天里有棉衣穿,所以,後方的軍衣制造廠不得不狠下心,不惜用這種背罵名的方式,以求加大軍用棉衣的生產產量。
軍衣是薄了點,不保暖了點,可這總比大冬天的因為沒有棉衣穿而被活活凍死強啊!
正當門口這位老兵操著濃重的陝西口音低聲惡罵後方的那些混帳時,忽然看見自己一個十五六的小老鄉懷里揣著東西大半夜的跑了出來,朝著野地里一頭跪了下去,滿肚子疑惑的老兵奇怪的上前問道;
「楞娃子,在這干甚咧,回去吧,這天兒冷著咧。」
「叔,俄這心里難受,想出來拜拜俄大哥,還有,還有俄二哥。」
「唉,楞娃子,好好跟你大哥,二哥說幾句話,俄先走了。」
老兵一看小老鄉面前擺的紙錢香燭當場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看的老兵是嘆著氣,拍拍少年兵的肩膀,轉身消失在了無聲的夜幕里。
「二十七,一七七,二十七,一七七,哥啊!」
而散了酒場正在軍營里晃悠的蔣毅這時候恰好晃到這里,遠遠的看見這個少年兵擺著一地香燭燒著紙錢磕頭哭泣,蔣毅心里一酸,不忍打擾,原想悄悄的離開這,可剛一扭頭,蔣毅就听清了幾句少年兵哭訴的話語,眼角頓時瀅光閃閃。
「快快,弟兄們跑快,鬼子打到咱師里的陣地了!」
一個軍官模樣的漢子站在塊土坡上對著面前一大隊背著糧食黝黑瘦削的弟兄們疾聲呼喊,鼓舞著弟兄們趕快背著糧食回到師里和他日本人拼命!
沒辦法,**隊伍的裝備太差,這支甚至連棉衣都無法保證的軍隊,其後勤運力在山地上更是幾乎為零。每到往部隊里運送糧食的時候,那至少就得從陣地上下來三分之一的弟兄肩扛手提的把糧食口袋背回軍營,可這人力的運載能有多少?所以,駐守在中條山上的**弟兄過不了幾天就得反復派出大批弟兄下陣背糧,狡猾的日軍往往就是借著飛機的偵查,抓住**陣地上這個幾乎是少了一半弟兄的時機,大隊人馬直接就打過來了。
等軍官漢子背著糧食口袋,帶著弟兄們擱山路上實在是跑不動了,不得不原地休息一會。而正歇著的軍官漢子看見不遠處一個臉上爬滿皺紋的老漢背著糧食袋子還在機械的往前跑,趕緊上前拉住老漢;
「歇歇唄,老叔,別跑了,隊伍暫時休息。」
跑糊涂了的老漢一下在地上喘了半天氣才回過來神,過了好一會,歇過來的老漢抽出懷里的水煙袋,笑呵呵的對著軍官漢子說;
「後生女圭女圭莫擔心老漢,俄能給咱**幫忙,那是祖墳葬的好,別看俄老漢今年五十三,可勁大著咧。」
當坐在那抽旱煙的老漢話音剛落,就看見這次帶隊運糧的旅長走了過來,可看著旅長穿得一身新的盛裝上前線,老漢不禁奇怪的問道;
「長官,快開戰咧,你穿那麼新的衣服做啥咧,不怕弄髒嗎?」
「老鄉,你不知道,我們這些人是腦袋系在腰上的,我一旦戰死,弟兄們給我收尸的時候就不用費事幫我換裝了。」
老漢愣愣的拿著水煙袋,定定的看著旅長遠逝的背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1938年7月,國民革命軍第三十一軍團開赴中條山,只是這支有著三萬弟兄的軍團,全軍盡皆由「陝西冷娃」組成,而這些年輕的軍人們穿著草鞋,背著大刀,昂首挺胸的走向了落雁烽煙的黃土山巒,直到全軍融化在了連天炮火,再無音息。
那中條山悲慘的死戰里,三萬老秦軍的尸體堆成了山,鮮血流成了河!在慘烈的戰爭中,死都不向後退一步的老秦軍人將凶悍至極的日軍牢牢擋在了陝西境外。當潼關的古牆上被老秦子弟用鮮血砌滿,當兩萬七千位老秦軍魂向著天地爆發出不屈的吶喊,這些早已戰死的軍人們,用生命證明了自己不負先祖的威名!
「我們是大秦將士的後人,老秦人的子孫從來就沒有低過頭!」
被死死堵在潼關外的日軍直到最後一刻,也沒能踏上老秦故土半步。
中條山上,一隊**少年軍人遭遇了大批日軍的鐵壁合圍,千余秦軍將士直面數倍于己的日軍精銳部隊殊死奮戰,直至彈盡糧絕。而這些十六七歲衣衫襤褸的青年軍人就算打到了如此地步依舊誓死不降,挺起刺刀奮死沖鋒,和日軍殺成一團,可這些稚氣未月兌的大孩子怎麼能拼的過久經沙場的日本成年軍人!在悲壯的白刃戰中,一個又一個秦軍弟兄吐著鮮血倒在地上,剩下的老秦軍眼見無力戰勝,紛紛扔掉槍支,拖住面前的日軍連踢帶咬,有戳瞎了雙眼,有咬掉了的耳朵••••••
血腥的山路旁,老秦子弟的尸首鋪了一路,這些九十六軍一七七師新兵團的新兵弟兄絕大部分都是十五六歲的學生兵,只是他們中的好多人卻連槍都沒有!當這些毫無作戰經驗的新兵戰士驟然被圍,憑著一股子血氣殊死搏殺,直至所有的強壯弟兄無一幸免,全部死在一邊倒的虐殺中。
無奈之下,殘存的八百多位青年軍人悉數被逼到了懸崖邊上,可在這個最後的時刻里,大秦軍魂中永不屈服的咆哮驟然響起;
「我們彈盡糧絕,拼刺刀又拼不過,左右都是一死,我們要有尊嚴的走!老秦軍絕不會用自己的生命去給鬼子添光!」
八百多位陝西冷娃面朝陝西,跪天,跪地,再跪爹娘,立起身來齊吼一聲︰「走!」
壯烈的吼聲中,全軍一頭扎下山崖,跳進了滾滾黃河••••
最後一位老秦軍旗手高擎戰旗,怒目圓睜!盡管這隨風飄舞的旗幟早已殘破不堪,可他仍然死死抓住,高唱秦腔;
兩狼山——戰胡兒啊——天搖地動
好男兒——為國家——何懼——死——生啊!
當追上來的兩千多日軍看著八百少年軍人單薄的軀體紛紛墜落懸崖,震撼至極的日軍無不目瞪口呆,他們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近千人集體跳河自盡!寧死不降!而我們卻和這樣的軍人作戰,我們能征服他們嗎?我們能戰勝他們嗎?
這八百多位跳河殉國的老秦軍人,尸首順流而飄,僅在數日里,三門峽的漩渦旁就滿是忠軀,讓滔滔的江水幾近斷流,可千余具尸首上破舊的軍服早已被江水打掉,弟兄們赤條條的泡在水里,上下漂浮。
周圍的老百姓在看到這幅慘景時,無不痛哭失聲,許多人駕著小船守在漩渦旁邊,只要有秦軍尸首被激流漩過來一具,就撈起來一具,一百多人自發組織起來在那撈,撈上來的尸首被整整齊齊的排在河邊等著下葬,那一刻的場面,慘不忍睹!
一位參加過中條山抗戰的老兵胥繼武回憶起當年那淒慘的時光,瞬時泣不成聲;
「千人都有!不要說八百幾百了,男的,女的都有,尸體都腐爛了,因為在那漂了好幾天了,它那是個漩渦,水就在那旋,那尸體也就跟著那水,就在那旋••••••
「俄陝西老家不知道從哪傳來的黑話,說俄大哥他們是膽小鬼,不敢拼到底,一對上鬼子都是孬種,死了還是跳河逃跑的!」
「我*操*他十八輩祖宗!這些弟兄都是還沒長大的娃子兵,國難當頭披上軍裝死戰到底,他們早就盡了全力,要是哪個王八蛋連他們都昧著良心去嘲笑,去指責,嫌棄這些半大孩子不像個軍人,那他媽怎麼不把你家的小雜種扔上去跟鬼子拼殺!你家的小雜種連你這個老閹狗有這個種嗎?去你媽的!一群沒個蛋子的閹貨!」
當走上前的蔣毅听到了那位小弟兄淒涼的傾訴後,暴跳如雷,咆哮著怒罵那些良心被他媽狗吃了的孫子四處造謠污蔑,日*他八輩祖宗的,那些黑了良心的孫子說了這麼多喪良心話,不怕出門遭雷劈嗎!
而在蔣毅罵完後,卻無力的坐到了地上,低落的自言自語︰「我*日*你娘的這個鳥世道,看不得我們**弟兄愛國啊!非得要我們逃跑賣國你才樂意!啊?你才樂意!是不是!」
「長官啊,俄想俄哥了,哥啊!哥啊!」
蔣毅把這位小弟兄抱在懷里,想起長眠在另一個世界中的弟兄,瑩亮的淚水一滴滴的落了下來••••••
「軍人不成功,便成仁,當與諸軍死此!」
「願與長官同死!」
「哈哈哈哈哈哈,我王竣能與諸兄弟共赴黃泉,某不枉此生!」
1941年5月9日,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二十七師中將師長王竣將軍壯烈殉國,全師奮勇抵抗之悲壯慘烈令今人無法想象,但無論戰斗打到了何種地步,二十七師就是沒有一個弟兄投降!就是沒有一個弟兄被俘!
1941年5月9日,中華民國國民革命軍二十七師全體戰死,全師上下,無一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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