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到大天亮,睜開眼自己躺在地上,登時一個機靈醒了過來,翻身坐起來,野川不知去向,她有些迷茫的起身四處看,她可以感覺到野川沒有離開,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太陽漸漸升起,暖意罩在身上,樹叢後響起一陣聲響,冥月回頭看,是野川,肩上扛著一只死鹿,見她站在那,野川面色沉靜,一招手道︰「跟我上去。」
說是上去,根本就沒上山的路,怪石嶙峋,陡峭無比,稍不注意就會摔到懸崖下去,好在兩人都是身姿輕盈,幾個掠縱來到了一處山坳中,野川上前悄步過去,冥月隨後緊跟,不知道前方是什麼樣的情形,碧華劍捏在手中。
山坳中一方碧水,不過十丈來寬,水色深沉近乎發黑,更不知道其中水深有多少,潭水周圍寥寥生了幾株野草,碎石遍地,看上去毫不稀奇,水面不時涌上暗紋,水底下面有東西在游動,是龍在游動。
野川提著死鹿上前,找了一處高地站穩,徒手將鹿撕成兩半,嘩的聲鮮血瀝瀝直往下流,血腥味刺鼻,原本暗綠的潭水幾乎變成更深的黑色,他又掏出一包火藥粉沿著水潭掃了一圈,這一來別說水底下的了,岸上的冥月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這味道太刺鼻了,又是腥味又是火藥味的。
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神情嚴肅,完全不是形態上所呈現的那副孩子模樣,根本就是一個成年人才會有的姿態,冥月遲鈍的想起,妖,修煉成人形,是需要很多年的,這些修煉的時光對于一個凡人來說或許就是生老病死一輩子,她不應該當他是個小孩子。
做完這些野川拉著冥月飛起立到最高的一處山石上,雙眼緊緊盯著水面,沒一會就見水面波紋漸涌,一圈一圈漣漪蕩開,水底下的龍按捺難忍在潭下不住游弋,漣漪越來越大,到後來已經是嘩啦嘩啦的巨大水聲了,暗紅色的水面不斷裂開合起,漣漪變成巨大的水花在潭面破開。
有什麼東西幾乎就要破水而成了,冥月屏住氣息,瞪著深潭。
嘩的一聲巨響,一條黑龍從水中伸出身體沖向空中,水桶一般粗裝的身體,暗褐色的鱗片閃著光澤貼著身體,擦著石壁飛了上去,潭水中的火藥對于它來說是種折磨,那血腥味又引的它胃里發癢想要出水,幾乎與龍出水同一時刻野川射了出去,不知何時手中握著一把巨斧,寒光閃爍劈向龍身。
龍的半條身體還在水下,野川的斧子已經砍向它的脖頸處,斧子與龍身擊撞發出金石的聲音,這一砍竟然半分都沒能動它,只是暗色的龍鱗上留了一道白色的砍紋。
那龍受了驚轉過碩大的龍頭,兩只眼楮大燈籠一樣看了過來,大嘴一張一股腥臭鋪面而來向野川咬去,野川跳縱躲開。
冥月在龍身後面,見他不敵,握緊碧華劍一提氣朝它肚月復刺去,肚月復應該會是它身上最為柔軟的地方,惡龍沒有想到還有一個,被冥月一擊得中,饒是她用盡全力也刺進劍尖而已。
龍受了痛,搖身擺尾起來,揚起腦袋發出一聲巨大的嘯聲,直直朝天上沖去,冥月手握著劍柄吊在它肚月復上,它沖勢極大,她只听耳邊風聲呼呼,突然身體翻了個,五髒六腑都快被倒了出來,惡龍頭往下又朝潭水沖去,擺動巨大的尾巴,身子一甩一扭之間,冥月覺得她身體都要被揉碎了般痛苦。
臉前腥臭味嗆臉,暗叫糟糕,惡龍張著血盆大口朝她咬來,沒有再多想,一松手,整個人流星一樣直直墜進深不見底的潭中。
身體撞破水面往下沉去,水中又冷又黑,她在水底看不清哪里是往上哪里是往下,憑著本能往上游去,眼見光亮大盛就要出水,腳腕突然不知被什麼東西纏住,死死握著她的腳面任憑她劃動雙臂再不能往上進一分,又急又恨,她肚月復里的氣息已經不多,氣泡翻涌從她的口鼻涌出,伸腳去踹纏住她的東西,那東西冰涼刺骨順著腳腕往她小腿上爬去,一點點的觸感漸漸變成更多不知名的物體纏上她的雙腿。
時間越來越久,她快撐不住了!肺里火辣辣的痛,硬是屏了最後一口氣,捏訣,念動除魔咒驅魔殺妖,這水底居然會有水妖這種無恥的妖類!!
一只手悄無聲息捂住她的嘴,然後更多的手拉住她的身體往下拽去,柔軟的水草一樣的手臂纏住她,只覺眼前黑暗,水涌進口鼻,肺中痛的快要燃燒。
來吧,來吧,來陪我們,陪我們,陪我們……無數的聲音****輕柔引誘著她。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她在心底大叫!
思緒混沌,更多更多的東西繞上她的身體,冰涼柔軟,吸走她的氣力,四肢漸漸酸軟,五指無力松開,碧華劍月兌手。
有很多嘰嘰喳喳的聲音在耳邊,有人一聲一聲的呼喚她,明月,明月,還不起床,再不起床夫子又要說你了,啊,是母親,我馬上就起床。
皺著眉頭想睜開眼,身體死沉,無法動彈,又听白說,妹妹,你又輸了,通靈術變的這麼慘,真不像我們白家的人啊,說完搖頭直嘆,她惱羞成怒,將一捧白紙打翻在地,提裙而去,白在後笑的真是討厭。
柳絮飄飛的四月,一窩新燕在檐下鳴聲啾啾,她在等人,檐外細雨紛飛,海棠花嬌,雨水打濕,更是嬌女敕。
庭院中粉紅淺黛不及少女眉間一點朱砂,桃花樹下,油紙傘上雨珠滴答滑落,來人不知站立多久痴痴看著檐下表情不耐的美麗少女。
發梢柔軟的少年執著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問,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里?她一翻眼,打掉他的手,態度蠻橫道,關你什麼事,登徒子!
他好脾氣的笑,又說我叫澤,住在那里,他一指街角,寬袖揚起,玄色壓邊,上面繡有雲雷紋。誰管你住哪,她想,蝶珺怎麼還不來,等的十分不耐煩,一甩袖,揚長而去。
他叫澤,是我最近結交的朋友,白這樣介紹,她躲在蝶珺身後,莫名紅了臉,打量那個有著月色一般笑容的少年,人怎麼能長的這樣好看呢,比哥哥還好看,情竇初開的年紀她這樣想著。
你叫什麼?家住哪里?你叫什麼?家住哪里?…………
不斷重疊重復的影像聲音,斗轉星移,變成血色漫天,暗沉的天下了起大雨,雨水都是血紅的,她在血水泥濘中奪命狂奔,嚎啕大哭,哭的嗓子都啞了,她的族人都死了!
鐵箭呼嘯穿透她單薄嬌女敕的身軀,赤紅著雙眼回頭望,發梢柔軟的少年,目光冰冷注視著漸死的她,他的部下喚他,雲澤大人……
妖鬼一族最為善戰的雲澤將軍……
啊——她拼命叫喊,卻怎麼也叫不出聲,她後悔,後悔死一百遍都不足以彌補她做的錯事,那樣的愚蠢,白痴一樣的行徑,她為何要帶那人進明月宮!!為何要讓他知道白氏一族的隱秘!!
要不是她信錯人……白氏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三千多條人命,她的族人,她的血親,這錯她要如何才能彌補還盡,用盡一生也無用……
冥月,為師將白氏二百一十三人的魂魄盡數封在碧華劍中,可召喚幽冥之火,斬盡世間一切,冥月,莫要再消沉,你要除妖斬魔,拯救蒼生。
師傅,師傅,我該怎麼辦?我就要死了,人魚肉也無法讓我長生,阿諾,答應你的事我還沒有做到,阿諾,只有你,這世上只有你對我好,雖然你是條廢了的人魚。
刺痛從指尖爬進,然後手掌,手臂,逐漸蔓延,身軀,雙腿都是刺痛難忍,無數的針刺進她的皮膚,刺進她的內髒。
啊!她痛的大叫一聲,猛然睜眼開,身體懸浮在水中,碧華劍握在掌心,劍身上藍色火焰在水中簇簇燃燒,比平時的火焰足足長了一倍不止,劍柄在掌心轉動,卷起一圈迷迭光影,身上纏著的水妖已不知去向。
神思清明,身體更像是有無數的力量,掌心白芒吞吐,無相功到了第五層,暗黑的水中被碧華劍的藍色火焰映的通藍,踢動雙腿向上游去,頭上的發髻早已散開,長發水草一樣漾在身後。
提氣,破水,她像是來自水中的藍色鳳凰,搖搖上天,半空中,巨大的狼妖跟黑色的惡龍纏斗在一起,野川現了本相正在惡斗。
狼妖齜著森森白牙咬住龍脖,無奈龍身巨大,纏住狼的身體,越纏越緊,野川發出哀嚎,極為痛苦,冥月面色幽白,一晃碧華劍,劍身冥界之焰熊熊燃燒,整個人如斷了線的飛鳶悄無聲息飄了過去。
舉劍,劈斬!
幽藍的火焰切穿可比玄鐵的龍鱗,刺進相對柔軟的身軀內,冥月雙手握緊,咬牙發出一聲吶喊,用盡全力向下砍去。
烈焰騰空,被刺中要害,黑色的巨龍瘋狂扭動身體,幽冥之火熊熊燃燒,握劍的少女,滿頭華發飛舞似九天而來的復仇玄女,眉目肅殺,五官被火焰映照的晦明不清,殺氣環繞周身,身側周圍,飛沙走石,就連空氣都像是在嗶啵焚燒。
野川從空中墜下,痛苦的咳了幾聲,惡龍死纏著他的身體快要不來氣了,抬頭看,半空中的景象讓他忘了呼吸,冥月周身都是幽藍的顏色,此消彼長蟄伏攢動,碧華劍與她融為一體。
一陣地動山搖的咆哮聲後,一件物事從半空中掉了下來,噗的一聲砸在潭水中,濺起幾丈高的巨浪。
是龍頭,龍眼開著,已失了光彩,她殺了龍。
心頭的震撼讓他忘了動作,呆坐著,看那少女再提劍,劈開龍身,然後捂著鼻子皺著眉叫他︰「龍心在哪里啊?你來找找,臭死了,我受不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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