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晚上我都在想炎穆的那句話,什麼叫我和他還會再見面的,我倒希望把那個面字去掉,永遠再見比較好。
翻來覆去一晚上,第二天早上起床打開門的時候,黎姬的兩個丫頭又候在外面許久,我有些詫異:「你們夫人又請我吃早飯?」
兩個丫頭點點頭,我便梳洗一番後便跟著她們去了黎姬的院子。
黎姬今日照例是一身紅衣,不過卻不再是一個人,錦舜就端端的坐在她旁邊,見我過去一副就知道你會來的樣子。
我虛虛的笑一下:「你們早啊。」
錦舜看我一眼:「不早了,我們等了你許久。」
我尷尬的坐過去:「黎姬姑娘,其實你們每日不用等我吃飯的。」
黎姬輕輕的笑:「怎麼不等你呢,你要是不來,我恐怕連錦舜的面都見不上,你這一來,他整日巴巴的往我這兒跑,我得謝謝你。」
我看一下錦舜,他的目光忽然沉了下去,我素來知道錦舜不大喜歡黎姬,但黎姬似乎也並不知趣,總是能讓錦舜無端的生氣,當時我總以為錦舜之所以生氣是因為討厭黎姬,後來才現,能讓一個男人頻頻為她生氣的女子,一定是他放在最心上的人。
黎姬親手盛了粥,然後舉止大方的坐過去對著錦舜道:「你要不要驗驗有沒有毒。」
錦舜眉頭跳了一下:「黎姬,你是不是一直盼著我死。」
「有什麼好盼的,對于我來說,你死或不死…」她忽然定定的抬眼看他:「那都是一樣的。」
我听的心驚不已,作為一個男人,被自己的夫人這樣說,怎麼都有些不好吧,我以為這次錦舜總該火了,遂趕緊喝了兩口粥,免得一會兒打起來我還空著肚子,不過動靜弄的有點兒大,錦舜憂愁的看我一眼:「小姑娘,我是多久沒給你東西吃了?」
我被粥噎了噎:「要不我端出去吃?」
「你干脆去大街上吃好了。」錦舜說著,慢條斯理的端起自己的碗,仿佛沒听到黎姬剛才那句話一樣。
我覺得有些不解,看黎姬時,她也並未露出一絲不自然的神色,我覺得自己應該是想多了,不防錦舜突然來了句:「怎麼說我都是你的夫君,你就那麼不在意我的死活?」
「原來你還記得你是我的夫君啊。」黎姬忽然有趣的說道:「我還以為你都忘了你有一位夫人了呢。」
果然是夫妻啊,黎姬真的太了解錦舜了,他那日還告訴我他都快忘了自己原來是還有一位夫人的,現下那位夫人就把他說的話言中了。
我崇拜的看一眼黎姬,卻听錦舜說道:「我從來都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子,真是沒心沒肺到了極致,你是巴不得我記不得你吧!」
「是巴不得。」黎姬頭也不抬道:「我一個普通的女子怎麼能讓錦二公子記得,再說你心里都是她,還能記得下別人嗎?」
錦舜眼中閃過一絲傷痛,卻又馬上恢復如初道:「是裝不下別人了。」
一頓飯吃的並不高興,我只覺得在那里度秒如年。不過吃完後黎姬似乎並沒有讓我離開的意思,她拉著我親熱道:「你留在這里陪我說說話吧。」
我有些為難不知道怎麼拒絕,黎姬忽然笑出來:「你還真怕我害你不成。」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只好答應道:「那好吧。」
見我答應下來,黎姬便轉身對著錦舜道:「即是這樣,我就先借借她了。」
錦舜看了看我,然後起身走出了院子。
錦舜一走,一直掛在黎姬臉上的笑忽然就褪去,她拉著我走到窗戶邊溫聲道:「桑覓,其實你的很多事我都知道。」她頓了一下繼續道:「我能感覺到玉城的時間不多了,也能感覺到你不是屬于這里的人,是我有一個請求。」這樣溫聲的語氣,跟平日里高傲的女子好像完全不搭邊。
我有些驚訝:「這你都能感覺到,你也太神通廣大了吧!」
她搖搖頭苦笑:「我的身份一時不知道怎麼給你說,不過你會知道的,現在最重要的,你一定要答應我這個請求。」
「什麼請求?」你這麼強悍,有什麼還需要求情我啊!我心里沒底著。
「錦舜…你能不能把錦舜帶走,帶到屬于你的那個世界,我想要他活下去。」黎姬聲音里忽然帶了哭腔。
我心頭一顫:「帶走?」
她肯定的點點頭:「帶走,走的遠遠的,而且永遠都不要讓他知道有黎姬這麼個人存在過。」
「為什麼?」
「因為我給他的記憶,都是惡毒自私的,如果以,他能記得聖壇上的雙心蓮,就已經很好了。」黎姬說著。
我突然很想了解這個之前把自己偽裝的密不透風的女子,于是前所未有的安分下來道:「你不以告訴我你和錦舜的事,我想知道,你到底為什麼會這樣愛他。」
黎姬看著我,末了釋然一下:「罷了,如果我和錦舜都不記得了,有人幫我們記下也是好的,桑覓,那你就幫我記著吧,因為從今天起,我會慢慢忘記錦舜的,慢慢的就不記得他是誰,不記得自己是誰,這樣太落寞了。」
我驚訝道:「你怎麼了?」
她無所謂的笑笑:「听我說到後面吧,我叫黎姬,三百面前,我是玉城聖壇供養的一株雙心蓮,所謂雙心蓮,就是有兩顆心,這兩顆心,分別幻化了兩個女子,一個是我,一個…是花逢。」
黎姬看著我:「你震驚嗎?」
我訥訥的點頭,黎姬繼續道:「雙心蓮天生便有預知的能力,也是這樣,玉城的人民才會努力的供養我們,是從有意識的第一天起,我卻預知到了我最不願預知的事,那就是玉城在以後會毀滅,雖然我不知道毀滅的時間和原因,它卻是真實會生的。」
……
再過了一百年,黎姬和花逢同時幻化出了人形,她們雖是兩顆心,卻共用著一根花睫,來到城主府那天,錦洛和錦舜正在下棋,那時,兄弟之間還很親密。
花逢生的比黎姬美,黎姬骨子里卻多了份與生俱來的媚,兩人告訴他們自己的身份後,她們便住到了城主府里。
錦洛時常忙著處理事務,錦舜卻總是閑下來陪她們,給她們講講笑話,或是帶她們去香滿樓吃東西,或是教她們凡世的物器該怎麼用,錦舜細心溫柔,漸漸的,黎姬心底對錦舜開始產生了不一樣的情愫。
有時候她見了他無端的臉就紅,花逢笑話她是太害羞,一點兒都不像雙心蓮幻化的姑娘,她也只能跺跺腳讓花逢別再說了,小女兒的姿態一展無余。
不過這樣快的日子沒過多久,因為她害羞總是躲著錦舜,這一躲就躲出了問題,錦舜和花逢越走越近,等她現不對的時候,花逢已經蹦蹦跳跳的告訴她錦舜又送了她什麼什麼好東西。
那時,她只覺得這仿佛是一道晴天霹靂,直劈的她喘不過氣來。
不過她還是強顏歡笑的陪著花逢開心,後來黎姬想再融進花逢和錦舜中間時,都已經再不能了,她這時才多後悔自己的害羞。
不過花逢似乎不喜歡錦舜,她好像更鐘愛錦洛一些,她不像黎姬這般害羞,見不到錦洛時,總是大大咧咧的就闖進了他的書房,她把他的書房弄的亂的一塌糊涂,他也從來都不生氣。
有一次黎姬路過書房時,現錦舜正淒淒的現在門外,她朝里面看了看,是錦洛擁著花逢的場面。
就像一場鬧劇一般,錦舜看著花逢上心,她卻看著錦舜傷心,她站的一會兒,錦舜忽然轉身,直直的就與她的視線對上了,黎姬一時有些慌亂,正要說話,錦舜忽然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拉著她去了後花園。
坐在院子里,錦舜從未有過的憂傷,他說道:「或許我應該選擇成全他們,不過給他們選擇成全,我就要給自己選擇遺憾了。」
黎姬笑著想安慰他,是卻現自己喉頭苦澀的厲害。那天,他們都不在說話,一直在院子里坐了一下午。
回想起來,那應該是黎姬和錦舜最和諧的一個下午了,沒有先前的害羞,也沒有後來的冷漠。
過了不多久,錦洛就宣布要同花逢成親了,那時她正偷偷坐在房門口的那顆大榕樹上看錦舜澆花,听見這個消息時,錦舜手中的花灑砰的就掉到地上。
後來錦洛跟花逢成親了,錦舜便一個人搬到了錦府去住,花逢得知黎姬一直喜歡著錦舜,便和錦洛商量著成了這段姻緣。
那時黎姬心里十分激動,整日都在院子里走來走去,好不容易挨到成親那天,她身著嫁衣到了錦府,進門卻只看見竊竊私語的賓客和慌亂不已下人,她裝作鎮定的到了後院,拉住丫頭問時,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已經逃婚了。
錦舜不想娶她…
一顆心仿佛跌到了冰窖,黎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一個人站到所有賓客面前的,也不知道那些賓客指著她說了些什麼,她只記得在她最絕望的時候,他忽然又回來了。
她眼里涌出淚來,錦舜握住她道:「黎姬,我來遲了。」
她搖搖頭,所有的委屈都因為他的回來頃刻化為烏有。
要說他們怎麼後來怎麼會變得那麼生疏,那大概是黎姬得知錦舜為什麼要逃婚又為什麼逃了以後要回來後了。
那日,花逢突然到了錦府,黎姬以為她是來找自己的,卻不想花逢直直的找到了錦舜,黎姬躲在花叢後面听見她脆生生的對著錦舜道:「你當真不會再幫我了嗎?」
「是你讓我回來跟黎姬成親的。」錦舜回答著。
「她喜歡你!」
「那你現在找我又是為何?」錦舜皺著眉。
花逢突然不說話了,過了好久才吐出一句:「你愛上她了!」
「不要自以為是。」錦舜冷冷的說道:「我怎麼會喜歡一個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人,我逃婚就是不想同她成親,你若不勸我,我和她定不會在一起。」
後邊說了什麼,黎姬已經全然沒有听到了,她逃也似的離開了那里,腦海中一直回響著錦舜的那句話:我怎麼會喜歡一個膽小如鼠的人…
他不顧她的幸福,為了花逢把她娶回了家,他對她從未有過愛。那時,黎姬忽然覺得特別笑,從那以後,他說她唯唯諾諾,她就耀眼強勢給他看,他說她膽小如鼠,她就變得高傲大氣。
黎姬和錦舜越來越遠,兩人即使在同一個府邸里都不經常見面,而他們也開始逐漸相互的諷刺。
而雙心蓮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那就是兩個人怎麼能同時共用一個花睫,她和花逢,必須要有一個人犧牲,不然的話,兩個人都保不住。
花逢作為城主的夫人,黎姬理應是犧牲的那一個,眼看花睫越來越不能承受兩個人一起消耗靈氣,黎姬不得不把自己的心打散以保花逢。
其實不僅是因為花逢是城主夫人她才選擇犧牲,而且還因為自己如果死的話沒有人會傷心,而花逢死的話會有很多人傷心。
她沒有辦法看著錦舜成日為另外一個女人傷心難過,即使自己的死對他不算什麼,那也罷了,至少在她的有生之年,他從未對任何人撕心裂肺過。
隨著心打散,她需要的靈氣便沒了來源,現在只能靠著體內剩余的一些靈氣過日子,而那些剩余的靈氣,卻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我看著黎姬忽然有些難過,黎姬卻笑了笑:「這一次是我給他選擇了成全,給自己選擇了遺憾。」
我有些不忍心:「你既然那麼愛他,為什麼不告訴他。」
黎姬拉著我坐回去:「對于一個不愛你的人來說,你對他的愛只是負擔,說出來是會讓他厭惡的,我不會因為自己快要死了就搖尾乞憐希望他回心轉意,桑覓,我有自己的驕傲。」
「你又沒試過,怎麼知道他會厭惡。」我有些不服氣,或許我和黎姬一樣,都是太主觀的人了,認準了就一根筋,哪怕是錯了都不肯回頭。
我看她一眼,知道勸她是沒用的,于是又問道:「是我怎麼才能帶錦舜走?這不符合法則啊。」
她從懷里拿出一根白簪子遞給我道:「雙心蓮有自己的法則,我死了,這法則就是無主的了,我把存有我法則的簪子給你,你就以帶他走了。」
我拿著簪子端詳一會兒,現和之前在空間裂縫里看見的那兩個一模一樣,不過這個簪子上邊,此時卻沒有刻任何畫像,我正想問黎姬,她卻像知道我在想什麼似的解釋道:「誰要使用法則,就在這上面刻上誰的畫像,等時機成熟,你就把自己的畫像刻上去吧。」
我點點頭,原來這上面的畫像是這麼來的,黎姬說完,松了一口氣似的對著我道:「桑覓,如果以後有一天你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了,那麼一定不要害羞,喜歡就勇敢告訴他,我就是沒有那份勇氣,所以才沒有跟錦舜在一起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