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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和精神雙重受到嚴重傷害的西格•弗蘭迪,接下來幾日都萎靡不振。沒有了他的嗦和抱怨,付友光耳朵清淨地親手操持了第一批蚯蚓的養殖工作。
離湖水較近、一座小山丘的背陰面,搭建了一批簡陋的磚房用以充作養蚯蚓的飼養所。經過充分酵腐熟的堆料取出後將小孩子們收集來的紅蚯蚓放在上面,看見蚯蚓往堆料里面鑽,付友光懸著的心徹底放了下來。于是戴著手套拿著釘耙、穿得跟普通農夫一般無二的伯爵大人,帶領著現有的肥料公司的十幾名員工,謹慎仔細地在飼養棚內的地面上進行平地堆料工作。
糞肥和麥稈混合後充分酵了一個半月,從堆肥坑里取出運過來後,松散地堆成高約一米、長寬均為二米的蚯蚓床。堆置過程中充分地灑水,以保持堆料的高濕度。出身農村孩子的付友光干這些活兒沒有任何壓力,但是跟隨過來的丹尼爾和牧師賓利,都有了一種五雷轟頂般的感受。
丹尼爾是別無選擇,伯爵大人干什麼他都得跟著。伯爵大人一個眼神,他還得打下手。堂堂的高階行者、擁有「陰影行者」這種酷炫稱號的丹尼爾,挑著擔子運堆料的時候簡直有種想死的沖動。郁悶的是他還沒有拒絕的權力,因為前面的伯爵大人,也挑著同樣的擔子……
至于牧師賓利,則真的是無妄之災。新成立的肥料公司,掛名董事長的就是他。是的,這家肥料公司,全稱是「賓利肥料公司」……文件遞到他手上時,丹尼爾胸中如有萬匹角馬狂奔而過;但伯爵大人耐心地伸手指點他應該在哪簽名時,他還是很慫地照做了……
「你站在那兒干什麼?人類之所以進化到只用兩條腿走路就是因為雙手是用來工作的啊。別空著你的手,賓利先生,把那個水桶提起來,走過來。對,就站這,我說澆水你就倒。」用釘耙把堆料耙松散的付友光,抬頭一看周圍個個都在忙碌,而賓利手足無措地站在旁邊傻,立即理所當然地指使他。
我是神的僕從啊!你進行的惡毒巫術不要把我牽扯進去啊!我一定、一定會去聖城舉報你的啊啊啊啊!牧師先生內心如此咆哮著,身體卻很老實……地服從了伯爵大人的命令。
當領導者喊出「跟我上」,並身體力行地在前方開路時,下屬們是沒有拒絕的權力的。
海因農場里最忙碌的農場總監妮娜女士,正給所有農奴統計登記資料、並跟財務官薇薇安女士爭執著哪些人以歸類為正式員工、哪些只能享受臨時工待遇。當然,與讀者大人們的想象相反,挑剔的是給出員工的妮娜女士,而用人方的薇薇安,則認為以適量寬松一些……
「十六歲的小孩還不能算是成年人!這種年紀的孩子就算是幸運地在城里找到工作,也最高只有六個銀幣的薪水。臨時工的薪水已經足夠了。」妮娜女士態度強硬,原本性格就比較強勢的她,在伯爵大人有意的縱容下愈加敢于……呃,在伯爵大人的稱贊里是「勇于任事」,在其他人的眼里是「肆意妄為」。
「薪水的放並不看年齡或是性別,他們干的也是一樣的活兒。這種區別待遇並不公平。」薇薇安女士據理力爭。
「伯爵大人說過,絕對公平是不能的,只要相對公平就行了。話說回來,你給那六個偷懶的蠢貨臨時工的待遇讓他們混進薩琳娜的農業公司,這種行為對那些認真勤懇工作的人就公平了嗎?」
「請就事論事,妮娜。而且我那樣做也是出于公心,薩琳娜那兒確實非常缺人……他們領取比其他人少的薪水,我認為這種懲罰已經足夠了。」
「你多善良吶,薇薇安!難道你是法官大人嗎!犯錯的人不給予嚴厲的懲罰,就是對惡行的縱容。如果他們或者其他人犯下更嚴重的罪行,那你就是共犯了女士!」妮娜提高了音調叫道。
「那難道犯了一次錯就要一棍子打死嗎?我知道你討厭他們,但請不要把感情帶進工作之中總監大人!」薇薇安女士也有那麼點兒冒火了,一點也沒現話題已經扯遠了。
兩位女士橫眉怒目拍桌子的場所是蘿絲夫人的「海得賽城堡人力資源部」辦公室里,繁瑣沉重的工作壓力和強烈的責任感似乎讓她們忘記了女士的矜持,以及,對此間的主人,蘿絲夫人應有的禮節……
蘿絲夫人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誰會對天天能見到的場面大驚小怪呢。淡定地喝著茶的蘿絲夫人,乘著她們吵架的機會活動著手腕。身份僅在伯爵大人之下的她,每天也是有許多文件要簽的。伯爵大人要求一切按著規定來,連食堂的饅頭多蒸幾籠少蒸幾籠都要走一遍報告的流程。雖然看起來有點龜毛,不過在沒有第二個聲音存在的城堡體系里,倒是執行得還不錯。
辦公司的門忽然被打開,走進來的是一臉詭異的莎莉。身為侍妾的莎莉雖然也識字,但很惜她屬于那種「只能當擺設」的花瓶。簡單的跑腿能做,三步流程以上的事兒,她就要暈眩。名為海納農場的管理者,其實現在只是妮娜女士身邊的小跟班。保持著詭異神情一手掩著嘴走進來的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屋子里劍拔弩張的氣氛,以一種無憂無慮的粗神經少女特有的大驚小怪的語氣說道︰「噢,看你們在做什麼,現在不是說這些事兒的時候呢女士們。你們知道我剛才看見了什麼嗎?那場景真是太驚人了……噢,我得叫上雪莉爾和艾米……好了親愛的妮娜,愛的薇薇安,尊敬的蘿絲,你們快點兒跟我來呀,快點快點!」
雪莉爾和艾米也屬于「只能當擺設花瓶」的那一類侍妾。出身還算不錯的她們嬌生慣養,也沒有什麼雄心大志。現自己跟不上伯爵現在的喜好後,她們索性也就不參與了。每天在農場里帶著女僕閑晃,有什麼熱鬧就去看一看,沒什麼熱鬧就自個兒玩。反正伯爵大人在經濟上從來不會讓他的女人們感覺窘迫,各色各樣的漂亮裙子、高檔化妝品、精致的書籍玩具等等,還是挺能消磨時間的。
向來不會看臉色的莎莉一手抓著妮娜一手抓著薇薇安,又叫上了明顯有點好奇的蘿絲夫人;到了走廊里沖樓上叫了幾聲,驚動了在房間玩著優雅的女士棋牌的雪莉爾和艾米。在尷尬又奇妙的氣氛中,女士們成群結伴地出了石屋,被咋咋呼呼的莎莉帶出了農場。
她們嬉笑打鬧著趕到飼養場附近的時候,第一張料床已經堆料完畢了。沉默地洗著手的丹尼爾耳朵動了一下,眯起眼楮往來路方向看去,見只是伯爵大人的幾位侍妾神神秘秘地靠近,就沒怎麼在意,低下頭去用力搓不小心沾到袖口上的髒東西。
莎莉古靈精怪地比著手指做出「噓」的動作,躲在樹木的後面用力點了點那排簡陋磚房的其中一間,然後輕手輕腳地從另一邊繞路,還神秘兮兮地讓大家都放輕腳步。女士們已經從莎莉口中知道伯爵大人在這里干著奇怪的事兒,也被莎莉那副大驚小怪的樣子引起了好奇心;包括穩重的薇薇安女士在內,都不約而同地配合了莎莉。
這排磚房簡陋得窗戶都沒裝,從另一側靠近後,女士們悄悄露頭就看清楚了房子里面的情形。而後,紛紛瞪大了眼楮。
西格•弗蘭迪伯爵,海得賽領地的領主大人,穿著高筒鞋戴著頭巾,套著麻布連體工作服,揮舞著釘耙,和一幫同樣穿著麻布連體工作服的農奴混在一起揮汗如雨的忙碌著。伯爵大人身上諸多的頭餃並沒有讓他看起來跟這些卑賤的農奴有何不同,若不是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白皙皮膚太過刺眼,邊工作邊指點其他人時操著的那口帝都口音通用語太過熟悉,她們幾乎不能把這個人跟她們腦中的伯爵聯系起來。
靠的太近後堆料的味道簡直是撲面而來,陷于震驚中的女士們也撐不了多久。感覺不能呼吸的她們紛紛掩著口鼻往來路狂奔,跑到能感受到空氣煥然一新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呼……呼,怎麼樣,嚇壞了吧?那些黑呼呼的東西就是從農場南邊那個神秘兮兮的土坡上挖過來的哦!我剛才還偷听到,那是用來養蚯蚓的。呼……難怪呢,孩子們都說他們抓了好多蚯蚓上交……呼……」莎莉喘息地說著,目光炯炯地看向蘿絲夫人,「蘿絲夫人,伯爵大人養蚯蚓干什麼呀?」
「……欸?!」蘿絲夫人萬萬沒想到會問到自己頭上,她還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呢,那個陰鷲狠厲的弗蘭迪居然穿成那樣和農奴一起工作,還用那種諄諄教導的語氣指點別人應該怎麼做,她簡直世界觀都崩塌了好嗎,「我怎麼會知道啊……大人從不跟我說工作上的事兒……」那是因為現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使您接收男僕上課,伯爵大人已經絕望了呢,夫人。
「看吶,薇薇安,連大人工作起來都這麼認真呢,你還覺得那些偷懶的家伙以被原諒嗎?」妮娜女士看向薇薇安的目光越灼灼。
「我並沒有原諒他們,女士。這不能混為一談。」薇薇安回道。真愚蠢啊,這是身為惡魔的主人的巫術,你們懂什麼!
惡心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的艾米見這三位女士居然沒有人提出伯爵大人是不是瘋了這個最正常最中肯的議題,頓時感覺自己被孤立了。悄悄靠近了雪莉爾一些,艾米低聲道︰「天父在上,這一切都瘋了。雪莉爾,這一次出城就是個錯誤……我們申請回城堡吧,我受不了與這一切為伍了……」
雪莉爾神情有些證,听到了艾米的埋怨只是愣愣地點了點頭。眼角余光掃了一下已經長期穿著騎馬服的薇薇安和妮娜,又在喜歡上秘書們那種精干的制服後也給自己來了一身的蘿絲夫人身上停留了一下;再轉回來看仍舊是拖地長裙的自己,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異常的,好像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