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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下來坐回位置上的戴維斯,面對的仍舊是西格•弗蘭迪伯爵本人。
「驅魔是沒有用的,是嗎?」至少表面看起來很平靜的戴維斯說。
「聖水喝起來還不錯,他是這麼說的。」西格•弗蘭迪冷漠地說。
戴維斯低下頭揉了一下額頭,再次抬起頭時又恢復了平靜︰「那麼,那一位也是伯爵大人?與你的關系……算是?」
「靈肉結合,比最親密的戀人還要密不分。」西格皮笑肉不笑。
「好吧。」戴維斯再次扶額,「請讓我整理一下思維……也就是說,農田里種上牧草,薩琳娜小姐被趕去當農夫頭子,都是另一位的伯爵的意見?」
「你最好不要試圖一次性了解那家伙干的事兒,我不想你被沖擊得精神失常。」西格•弗蘭迪說道。
「那麼,就請伯爵告訴我,另一位伯爵真正的意圖究竟是什麼吧。作為你的終身契約者,我想我應該知道這些。」
「他一開始期望挑起影響力覆蓋整個大陸、牽連所有國家和所有種族的毀滅性戰爭,試圖改寫這個世界的權力游戲規則。我要說的是,雖然他現在打消了這種瘋狂的想法,但這種念頭經常被他提起。」西格•弗蘭迪以一貫淡漠冷靜的口吻緩緩說道,沒有絲毫感情供流瀉的眼神居高臨下地看著冷汗淋灕的戴維斯,「現在呢,經過我們的多次討論,他勉強接受了我的建議。」
一只手撐在茶幾上的戴維斯用袖子擦著滴到下巴上的冷汗︰「……伯爵的建議,又是怎樣的呢?」
「想要挑戰一個世界的權力游戲規則,真是太愚蠢了。」西格•弗蘭迪微微昂起下巴,能在智商上藐視付友光已經是本體版伯爵大人現在唯一的趣了,「倒不如退而求其次,只與帝國為敵。讓海得賽自立,重新建國,自己書寫權力規則。」
撲通一聲戴維斯摔到了地上,魔法師先生深深為數秒之前對西格抱持著期待的自己感到羞恥。恨不能口吐白沫暈過去的戴維斯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惱火過自己的精神力。瘋子遇到瘋子,瘋子與瘋子妥協合作,這世界完蛋了啊!!
把戴維斯扶起來的是付友光,歉意地對受驚的魔法師先生笑了笑,付友光看著對方的眼楮盡力表達自己的善意︰「那家伙不太會說話,你別介意。其實我們現在追求的只是勤勞致富,讓領地里的人民先富裕起來。有了經濟基礎才有資格談論上層建築,你說是吧?」
戴維斯表情復雜,伯爵體內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數度交錯,讓他有種接受無能的恐慌。而陰鷲狠戾的伯爵大人,居然擺出這種親切和善的態度,更加讓人忍不住的眼皮跳。
「建立一個富庶的海得賽,然後保護它。這就是我想要做的事,我所追求的目標。這跟你們的切身利益並沒有沖突,西格•弗蘭迪仍舊是這片土地的主人,而你,仍舊是這片土地的保護神。」付友光知道自己不是搞政工的材料,他只能用自己能想到的直白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態度,「我不願意對你使用欺騙的語言,因為我們需要的是真誠的合作。建造富庶的理想鄉說起來容易,但將之付諸行動卻需要長久的、艱苦的勞動。這種漫長而辛苦的工作不是任何人都能堅持下去的,就算是我原本生活的世界,好逸惡勞的人也遠遠比埋頭苦干的人多。能熬過晦澀艱難的魔法課程的人無疑擁有堅忍的品質,所以我一開始就相信你絕對會是海得賽展的最大助力。戴維斯先生,我們是真的需要你。」
神情麻木的戴維斯靜靜地听著這個疑似大惡魔的家伙充滿蠱惑的話語,在對方停下後他又思索了一會兒,但並沒有回應付友光的話,而是謹慎問道︰「伯爵……原來的伯爵,也是如此希望的嗎?」
沒有得到回應的付友光感覺不妙,強笑著說道︰「我說過了,我們是同一個人。在這具身體壽命耗盡之前,也許我們會一直像這樣比最親密的戀人還親近地共存下去。我想要這麼做,西格自然也會這麼做。」
戴維斯不再說話,只是用平靜的眼神直視著付友光。這種反應讓付友光頓時知道自己失敗了。
付友光心里一陣郁悶,在這個世界努力了快三個月,他仍舊是孤家寡人一個。我黨當年在強敵環伺之下都能展起組織來,他在自身擁有優勢的情況下,卻是只能粗糙地搭建起不像樣的花架子。听命于他的人們,沒有一個能理解他的想法。即使是共存一體的西格,也只是迫于無奈下不甘不願地與他合作。切膚之痛般的孤獨和焦慮經常讓他夜不能寐,只有埋頭進工作里時才能感覺自己還活著。
不舍地拋棄了將這位高階魔法師展為真正同志的想法,付友光無奈地拋出了殺手 ︰「在海得賽你是能夠擁有真正的自由的,戴維斯先生。無論西格還是我,我們都沒有出賣他人去博取教廷友好的必要。」
戴維斯平靜的眼神生了變化,嘴角不自覺地下垂,臉頰的肌肉緊繃,隨意地搭在膝蓋上的手也握成了拳頭。
「或者說,以打擊異教徒的名義對其他信仰人群采取嚴酷封殺制度的教廷,也是我未來的敵人。我不是施法者,不了解你們施法者之間的協議;不過既然你能以陣法師的身份與西格結成契約,我相信施法者中是有你們自己的組織體系的。」付友光沒去看憤怒的戴維斯,將視線轉移到了窗外,「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即便只是就此前提,我們也有合作的必要。更何況,西格還是你表面身份的最佳□□。」
「西格•弗蘭迪伯爵,如果未來成為了弗蘭迪國王,對你也更有好處啊。你應該是了解西格的,他對此並非全無興趣。」付友光放慢了語速,一句一句地說著。以利益來博取盟友雖然悲,也總比連打動別人的利益都拿不出來要好得多。擁有著比當年我黨優越了無數倍的條件和便利,卻掉份兒到這個份上,付友光對那些革命先烈們自覺無比慚愧。
戴維斯的氣息抑制了下去,視線放到了茶幾上。一陣難熬的寂靜後,這位高階施法者站起身來對付友光行了一個法師禮,視線卻放到了自己的腳尖上︰「以施法者的名譽起誓,我會遵從契約的每一項條例,在西格•弗蘭迪存世之年,以契約者身份听從于你的命令,保護你的安全,為你效忠。」說完了這段本該讓人放心卻又同時讓人心中一涼的誓詞,魔法師先生頭也不回地退了出去。
戴維斯退出去許久後,呆坐在高背椅上的付友光才長嘆了一口氣,拍了拍扶手喃喃地道︰「西格,我做錯事了。」
「從一開始抱持著想要收服他的心態,就是個錯誤。你太小看這世界的強者們了。」西格•弗蘭迪冷哼著說。
付友光沉默一陣,又拍了拍扶手︰「剛才我也心急了點,爭取盟友不是這樣做的。這種脅迫來的合作,不符合我的理念,更不符合我黨的作風。」
西格•弗蘭迪嘲弄地冷笑,想要如往常那般說些譏諷之詞,面對著一陣陣傳達過來的懊悔和慚愧卻又有點說不出;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稍微有了那麼一點兒懂得在意他人看法的本體版伯爵大人,很不習慣地使用了較為溫和的言辭︰「我倒不覺得奇怪,你一向是這麼愚蠢莽撞。」
付友光雙手抱胸,蜷縮到了高背椅里,不甘心地說道︰「我說啊,看著我做蠢事你就那麼開心嗎?你這種不合作的態度,也是我失敗的原因啊。」
「作為外來者的你,‘脅迫’了原主人的我,還希望我的契約者向你效忠,你的腦子沒有問題嗎?」習慣了付友光的強勢,看到他這種態度反而讓西格不自在了,「我的身份出去的命令,戴維斯總是會執行的。你還想要什麼?當時我怎麼得到他的你也清楚吧,就憑一個听不懂的理想鄉,想讓別人認同你,你是在開玩笑嗎?」
「自動自地工作和被命令的工作,其成果是完全不同的。你看,你的侍妾們主動工作和被動工作的,之間的區別不是一望知嗎?」付友光仍舊是很不甘心,「想要創造一個以勞動為榮的團體,領頭的組織者必然要擁有共同的理念,並以身作則。施法者作為這個世界的高智商人群,也是相對能用更高的視角來看待問題、接受力更強的群體,連他們都不能對改變現有秩序抱持信心的話,我要到哪里去展志同道合的同志?」
听到這個蠢貨又在說蠢話,吐槽的*幾乎能把西格憋死。忍耐了又忍耐,本體版伯爵大人還是忍不住咆哮了起來︰「他不接受你只是因為還沒有認同你這個外來者的存在!不要以為只有你一個人擁有獨特先進的視角啊蠢貨!說一段沒頭沒腦的漂亮話就想別人對你納頭就拜,你以為你自帶主角光環嗎?!」
「……所以,問題的最根本,還是你一開始表現出來的不合作態度壞了事?」
「……」
出了伯爵房間的戴維斯放出精神力召喚了點兒什麼東西,又感知了一下這房子里的能量波動,扭身走了一段路徑直來到牧師賓利先生的房門前。無孔不入的精神力輕易打開了房間上的鎖,邁步進去後,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房間中以祈禱之力制造聖水的賓利先生。
眼角抽搐地看了一眼堆了一桌子的瓶瓶罐罐,戴維斯打斷了站起來打算行禮問候的賓利,直截了當地說︰「賓利,伯爵大人體內有個外來者的靈魂。」
「是的,戴維斯先生。」賓利一副找到了知己戰友的激動模樣,「噢,你終于回來了,你不知道我這段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早上我還被那個傻女人秘書叫去現場看著那些愚蠢的農奴們施行巫術,我簡直快瘋了。」
戴維斯冷漠地掃了那一大堆聖水︰「這些東西沒用的。不用廢這個心力了。還有,不要對伯爵的命令陽奉陰違。如果伯爵不高興,我也會不高興。」
以為找到了戰友的賓利頓時猶如被一桶冰塊兜頭澆下,整個人都萎靡了,帶著哭腔說︰「……好的,戴維斯先生……我這就去工作……」
轉身走向門外的戴維斯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偏頭問道︰「賓利,你覺得這一具怎麼樣?」
「……什麼?」哀戚的賓利茫然地看著他。
戴維斯用眼角余光上下打量了一遍這個愚蠢懦弱的教廷走狗︰「……沒什麼,快去做你該做的事吧。」
丟下一頭霧水的賓利,戴維斯陰沉著臉快步穿過走廊。在他身後不遠處,一具籠罩著神秘光霧的人形骨架亦步亦趨。
賓利還沒有那個能力能看透他的精神力遮蔽,史蒂文•西蒙那個神聖騎士更加做不到。那麼,究竟是誰——向伯爵大人告的密?!
被揭穿了身份的黑魔法師,全身沸騰的氣息似乎要擇人而噬。全然沒有注意到蹲在牆角陰影里的丹尼爾先是用目光送了他一程,然後又詭異地把目光停留在他身後那處什麼都沒有顯示的空間之處。
這家伙又把這東西大搖大擺地帶進屋子里了……怎麼就沒有人去提醒一下那個魔法師低調一點呢?丹尼爾無聊地打了個哈欠,手指繼續扣著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