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前，韋俊揚著身子站在那兒，望著樓下酒店門口的那輛白色捷豹。好顯眼的一輛車子，滿北京這麼顯眼的車子估計沒幾輛。而那坐在車上的男人就更顯眼了。西裝，西褲，大太陽鏡，遮住了半邊臉，明著是怕人認出來，實際上是唯恐別人認不出來。
華源的幾個服務生已經先一步沖出去了，嘰嘰喳喳的尖叫聲音二樓的距離听的清楚明確。
「啊，莫宇，是不是你啊！真的是你啊！」
「我可以和你照張相麼？」
「能給我簽個名麼？」
越來越多的人擠出去，幾乎整個華源都傾巢出動了。人潮聲被風勢一波一波地送上了樓。大家興奮地歡呼著，激動熱烈地忘了形，那個莫宇就那麼鎮定的一個一個滿足大家的要求。
要命，他真像個君子，隔著這麼遠的距離，他可以那麼明確地看到對方臉上那招牌似的笑容，始終懸在嘴邊晃都不晃。他想起一個關于對方的采訪，題目就是醉死在你的微笑里，他敢肯定，華源的女孩現在都醉死在對方的微笑里了。
人群像開了鍋的蒸籠，尖叫聲一陣高過一陣。依依抱臂安靜地站在後面等著，拍照的拍照，要簽名的要簽名，擁抱的一個接一個。等到那些個女孩的要求一一被滿足，戀戀不舍地閃開，一步三回頭地挪回腳步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她才舒了口氣眉眼閃亮地跳上前去，「你怎麼過來了？」
她回頭看看，嘴里嘀咕，「哥，沒想到你這麼受歡迎啊！我都不敢抱你了，和這幫姐妹天天共處一室，萬一她們嫉妒了，對付我，我可就防不勝防了，別回頭，我死的不明不白的，多冤啊！」
莫宇摘下眼鏡。中午的陽光照在他的頭發上，他嘴角噙著笑，兩眼亮晶晶地注視著她，「我正好在附近，借著中午吃飯的空隙來看看你的工作地方。」他起身，仰頭看看華源，滿滿掃了一眼，隨即把目光遞給她，「你到這來，不要告訴我你是為了實現你的人生價值？」
依依歪頭想了想，隨即笑的燦爛了，「你不說，我還沒想到這句，我來這真的是為了實現我的人生價值。」「是麼？」他困惑地望了她一眼。今天她的裝扮和昨天的完全不同了。白襯衫掖在高腰A字裙子里。神清氣爽，干淨利落。臉上不著脂粉，五官清純的又如久遠年代里的那個小女孩，每天跟著他的**後面纏著他，「哥，你背我一會兒吧！」「哥，你背我吧！」「哥……」他的目光凝定在她的臉上半晌未動。
依依轉身下意識地抬起頭向二樓的方向看了過去，陽光照在那茶色玻璃上，反射過來，二樓的距離，玻璃窗後面模糊的影像被陽光染開。她心有顧忌地低聲說︰「哥，我現在是工作時間，你走吧！」
「工作時間？」莫宇抬腕看了看表，「這應該是你的休閑時間，」他略一沉吟，返身跳上車，沖她瀟灑地一擺頭，「走，我帶你兜一圈。」依依想了想，被感染了情緒，看看時間還早，她上車的動作更麻利。
捷豹飛出華源的範圍，沿著路邊往前飛行，莫宇刻意放慢了車速，以使他們能夠很好的聊天。依依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可是，她全身都是陽光，都是青春，都是喜悅，滿滿的使她即使穩穩地坐在那兒，看上去都是躁動的。
「你一點都沒變。」莫宇轉頭看她，眉目里挑著光亮地在她臉上滑動。「你昨晚的樣子，我差點沒認出來。」「那你是怎麼認出來的？」依依的眼楮真亮，黑白分明的一如小時候的模樣。「我想，我和小時候都不大像了。」
「是不大像了。」莫宇笑笑，深沉仔細地在她臉上看了看，收回目光，轉頭看著前方，「變漂亮了。我有點懷疑，就問了陸成你叫什麼名字。」依依反問了他一句︰「你的意思是我小時候不漂亮？」他把臉轉回來，目光和煦地停留在她的臉上。「你小時候也漂亮，那個時候還是個小女生，這會兒成小女人了。」
她滿意了他這個回答，仰頭望著天空。初秋的天空比其他季節高，有幾朵白雲在頭頂慢慢跟著他們游動。她的眸子忽然暗了下來，「我常常想莫晴，每想她的時候，我的心里都疼的不行。所以，我沒想著去找你，一個是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了？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我一看見你就想起她。」
莫宇臉上的笑容也收走了。「我最初來北京的時候試著找過你，沒有找到，我就沒再堅持，實際上，我也害怕看到你會想起她……。」他們共同沉默了一會兒，誰都沒有說話。白雲在頭頂晶瑩的像水晶，她仰頭看了一會兒，沉聲說︰「哥，叔叔阿姨還好麼？」
「還好，這幾年才算是恢復過來。」他沉吟了一下，「他們現在還在吉林，我準備過段時間把他們接過來，不知道他們見到你會是什麼反應？或者，他們比我更不願意看見你。」
依依沉默著沒再說話。很多年前的莫晴內向，不愛和人交流，沒有一個朋友，卻和她好的像是一個人。她外向，喜歡說話，兩個人呆在一起，常常是她一天嘴巴都不閑著，莫晴卻好像一天都可以不說一句話。六歲那年，她母親去世，八歲，父親再娶，她住進了莫家，和莫晴同睡一張床，同蓋一床被子……。
她的眼楮濕潤了些，鼻子里有氣流堵在那兒不動了。秋風從敞開的車頂吹進來，她打了一個冷戰。他及時察覺，搖下車篷，安慰地說︰「算了，別想了。都過去了。我們所有的人都應該向前看。」
她擺擺頭，是的，向前看，她的暗郁隨著她的這個動作被搖走了。前方是條又寬闊又筆直的路，陽光鋪在路面上，向前延伸。「你為什麼要留在北京？」他問。
「我喜歡這，」依依正色起來，凝望著前方的街道，簡單地說︰「我是個中國人。他們要去，我阻止不了，但是，他們也阻止不了我留在這兒。」
莫宇沒做聲，轉頭看了她一眼，車子照前開過去。
韋俊坐在辦公桌後面，一聲不吭地抽著煙，磨砂玻璃後面，秘書台上空無人影。他下意識地瞄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時間過的緩慢，幾乎是拖著長音過去的。在這樣的長音中，他听到自己的心髒一點點地帶著情緒地跳了起來。
他在等著，催著時間往前走。但是，很快，走廊里，響起一陣窸窸窣窣高跟鞋的聲音。他的心髒跳得節奏加快了，連他自己都詫異這種反應。跟著這份跳的是他一份莫名的惱火的情緒。他沒有意義地再去看了一眼手機屏幕，心里低低地詛咒了一句。她竟然這麼快就回來了。
看到磨砂玻璃後面的人影已經坐下，他想都沒想地按亮了內部電話。看著那人影進門來，他埋著頭，翻抽屜，一邊翻，一邊看不出表情地說︰「莫宇這麼大張旗鼓地過來找你，你不怕明天上頭條，不怕被記者跟蹤，被他的影迷暗殺，成為不知道多少女人的仇敵麼？」他說完了那句，沒有立即得到回聲，便抬起了頭，望著桌子邊上的人，瞪著一雙烏黑的大眼楮，撲稜稜地瞅著他。「干嘛這麼看著我？」他問過去。
依依隔桌坐下來，從眼睫毛底下打量著他，囁嚅著開口，「真會有這麼嚴重麼？」他嗯了一聲，重新埋下頭去找東西，就差把整個頭埋進去了。「比你想象的還要嚴重。」她側過頭，跟著他的頭往下低的幅度一點點歪過去。「你是關心我麼？」她去找他的眼楮。
他翻東西的動作加快了，頭更低了，聲音是含糊的，「領導體恤員工，我不想你因為這個出什麼意外。所以，最好與你那個什麼哥保持距離。」他驀然抬起了頭，她的頭立即跟著跳起，脖頸僵硬地瞪著他。「那是你什麼哥啊！」他皺起了眉頭，「叫的這麼親？有血緣關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