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你再說一遍!」
林爽大叫一聲,手里的湯勺滑落跌入滾燙的湯盆里,濺起灼熱的湯汁往四下里飛散,而她渾然未覺,猛的站起身,兩眼緊盯住嚴顏,雙拳緊握,面露凶光。
一旁的唐越澤輕嘆一口氣,伸手擋在嚴顏面前,滾燙的湯汁濺在他手背上,的確是很燙,幸好沒落在嚴顏臉上。
嚴顏攀住唐越澤的胳膊,兩只黑漆漆的眼楮從他臂彎里往外探,怯生生的樣子。
「我……我……我沒說什麼呀!」
「林爽,你好好說,看嚇著顏顏。」
唐越澤伸手攬住嚴顏,這丫頭一有點什麼事,就喜歡往自己懷里鑽。每每這個時候,便好像當年她剛剛從醫院里醒來什麼都記不得時,把第一眼看見的自己當成了親人一般。
小動物輕易會把第一眼看見的生物當做母親,盡管唐越澤覺得有些可悲,但嚴顏對他的依賴恰是類似于小動物的這種本能反應。
他一貫是慣著嚴顏的,這個林爽比什麼都清楚,當年她也是從唐越澤這里得到了嚴顏車禍重傷的消息。
當時,林爽還把唐越澤當成肇事者狠狠罵了個狗血淋頭。
然而,在後來漫長的等待嚴顏蘇醒的過程中,林爽漸漸明白過來,這個所謂的「肇事者」何其冤枉!
在大學里,那些你儂我儂的情侶她見得多了,可和唐越澤比起來,那些浮夸的戀情,顯得多麼不足掛齒?
唐越澤說,他和林爽一樣,只是嚴顏的朋友。
朋友嗎?林爽長著眼楮,也不像嚴顏那樣心智全失,她有自己的判斷力……
林爽抬起手,看看唐越澤護犢的樣子,再看看嚴顏懵懂無知的表情,氣結著嚷到︰「你別總護著她,現在是不得了了,竟然瞞著我們偷偷跑去向氏集團?那是什麼地方?是你能去的嗎?」
「林爽!」
溫和的唐越澤陡然拔高了聲音,這一聲呼喊頗為嚴厲,連他懷里的嚴顏都被嚇著了,小身板輕輕一顫。
「別怕,我不是對你凶。」
唐越澤抬起手在嚴顏後背上,輕輕拍著,像頭兩年她受不住身體的疼痛和腦袋空空的恐慌時一樣。
林爽瞠目結舌、啞口無言,這個丫頭,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向氏那是什麼地方?她就是在那里死過一次!
當年一場車禍,她和唐越澤日日夜夜在重癥監護室門口守著,盡管探視的時間只有每天那半個小時,他們也從來不敢離開一步。
醫生咬緊牙關,每次探視過後總是告訴他們︰患者情況很不穩定,沒有月兌離危險期,隨時會有生命危險!
他們不清楚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終歸和那個買下她並且讓她簽下生子契約的男|人月兌離不了干系!
作為嚴顏最好的朋友,林爽想不明白,只是一場生子交易,怎麼最後嚴顏會因此惹來殺生之禍?
但向逸辰這個人,從此被歸為「惡|魔」那是肯定的了。
從醫院醒來沒多久,為了讓嚴顏更好的康復,也為了除去她臉上那兩道醒目的刀疤,唐越澤帶著嚴顏去了澳洲。
一年前才回到F市的嚴顏,在唐越澤的有意隱瞞下,將年齡保留在了20歲。他是學法律的,一應資料更改起來,那得心應手。
如今這個嚴顏,對于唐越澤和林爽來說,她還是當年的嚴顏,只是對于其他人,卻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個人了。
其實,按照唐越澤當初的想法,是要連同嚴顏這個名字一並換掉的。但是,林爽卻堅決反對。
嚴顏和林爽都是孤兒,嚴顏以前告訴過林爽,她的父母拋棄她的時候,她已經6歲了,所以她依稀還記得父母的某些特征。
當年養母陳詩韻想要換掉她的名字,她也曾極力抗爭,這是父母給她的名字,即使他們不要她了,她也還是稀罕這個名字的。
唐越澤听過後,決定留下這個名字,盡管這麼做有一定的風險性,但是,嚴顏說不定還在等著她的父母,這麼稀罕這個名字,就是希望父母還能回來找她吧?
再沒有一個人,能夠像唐越澤這樣為嚴顏設想的如此周到細致。
林爽望向唐越澤,她當然明白唐越澤突然變得嚴厲的原因,這個男人,純粹就是溺愛,他是一點痛都舍不得加諸在嚴顏身上的。
「你們……你們吃吧……看著就鬧心!」
林爽氣急敗壞的把飯碗一推,轉身跑出了公寓,她實在也是沒什麼胃口了。老公寓的木門被她摔得老響,順帶灌進來一股冷風。
嚴顏身子猛的一震,小腦袋往上鑽,仰臉望著唐雨澤,一副小獸受驚後的模樣。
「……怎麼辦?小爽好像生氣了!」
唐雨澤揉揉她的發頂,松開手,拿起湯勺給她重新盛了碗湯,轉而說到︰「來,林爽炖了一天的大骨濃湯,趁熱喝。」
嚴顏呆愣愣的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湯碗,碗里面湯水居多,有幾塊去了骨頭的瘦肉,臥著幾根山藥,枸杞、蔥絲飄在湯面上。
而她側過去看唐越澤,他悶不作聲的端著碗,極為優雅的往嘴里送著飯菜,有條不紊、慢條斯理。
唐越澤這個人,性格偏向于沉寂,即使是生氣那也是不會像林爽那樣大聲說話的。但是,嚴顏睜開眼楮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像這樣不說話,也不看她的唐越澤,其實就已經是生氣了?
她真的做錯了什麼嗎?她只是接受了一份工作而已,還有一年實習時間,她就要從F大畢業了,早了點嗎?
可林爽和唐越澤他們又知不知道,一直接受他們照顧的自己,有多麼焦急的想要獨立?
她是腦子不好,又是一身的病,可是,即使是這樣的自己,她也想要用自己的本事在這個社會獨立,不求名聲大噪,至少能夠自己養活自己。
林爽和唐越澤以後都會有各自的生活,如果她一味保持著依賴他們的心態,那麼,等到他們離開的那一天,她又該怎麼辦呢?
眼淚水滴滴答答落下,剛好跌入面前的湯碗里。她只是想要適應這個社會,不是想要惹兩個最好的朋友生氣。
「唉……」
強自鎮定,壓住火氣的唐越澤,即使沒有看嚴顏,也知道她又在那里賣麻油了。
以前,他就見不得嚴顏掉眼淚。這世上對他來說,最可怕的東西有兩樣,一樣是嚴顏說疼,一樣就是嚴顏掉眼淚,這兩樣在她康復的那兩年,讓唐越澤飽受折磨。
「很想去嗎?」
唐越澤放下碗筷,拉起開司米線衫的衣袖,捧起嚴顏的臉龐,替她擦拭著眼淚。
「……嗯,我想要自己掙錢,不想永遠依靠你們……我知道自己很沒用,沒有你們,我根本活不到現在,我不是故意要讓你們生氣,我只是,想減輕你們的負擔……」
變了樣子的嚴顏,性格也和以前不太一樣,小了很多年歲的樣子,總是輕易掉眼淚,一哭起來,嘴巴張的很大,眼楮、鼻子都紅紅的,就像還在媽媽懷里撒嬌的五六歲的孩童。
這樣的嚴顏,讓唐越澤如何苛責?
算了吧,同意吧!向氏那麼大的集團,演藝這個行業,一向也不是向逸辰關注的重點,嚴顏未必就會被向逸辰遇上了。
何況,就算是遇上了,現在的嚴顏,向逸辰還能認得出來嗎?
嚴顏心里這麼渴望著獨立,他是不是保護過度了?無論她心理年齡多大,從外表看來,她的確是個成人了。
「好。想跳,就跳吧,讓更多的人看看,我們顏顏跳起舞來,有多迷人……」
「嗯。」
嚴顏認真的點著頭,她在唐越澤的*溺中寸寸成長,而唐越澤卻也在*溺她的過程中搭上一輩子的守候與痴等。
陪著嚴顏吃完飯,看著她安靜的躺在chuang上入睡,唐越澤這才收拾了東西出了林爽的公寓。
其實,林爽並沒有走遠。
唐越澤將公寓門帶上,就听身旁一聲冷笑,大有恨鐵不成鋼的悲憤。
「林爽,飯菜我給你留下了,燙在爐子上煨著,嚴顏哭了會兒,現在睡著了。她就是孩子脾氣,你還跟她生氣……」
「唐越澤!」
林爽果斷將唐越澤的話打斷,斜靠在牆壁上的她,從身後模出兩罐啤酒,拋起一罐高高扔入唐越澤手里,自己先拉開環扣,灌了一大口。
「你這樣的呆子!活該到現在還沒追到顏顏!」
呆嗎?誰能說26歲就有了一家律師樓的唐律師呆?從小哪個見過他的人不是夸獎他是個神童?
唐越澤把啤酒罐握在手里,一圈一圈的轉動,卻始終沒有打開喝。
「你不怕嗎?」
林爽問的沒頭沒尾,但在他們之間,這絕對是句清楚明了的問話。唐越澤搖搖頭,笑而不答。
「你就慣吧!可勁慣!」
「怕,但她曾經歷盡粉身碎骨的傷痛,剩下的……好好疼著她,不是很好嗎?」
一口冰鎮啤酒滾進林爽喉嚨,她搖搖頭說︰「走吧,你!情聖!」
她不明白,為什麼別人造成的傷痛,要唐越澤這個呆瓜來彌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