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病室內,醫生給嚴顏最後做了一次檢查。放下听診器,很確定的看著向逸辰,點點頭︰「向總,的確沒有什麼問題,而且可以做的檢查也全部都做了,並沒有在您太太腦子里,包括身上任何一個地方發現任何問題。」
總結著說著這一番話的醫生,兩鬢都已經白了,清 的臉上刻著代表歲月和經驗的皺紋,只一雙眼楮透著過人的睿智。
可即使得到專家主任如此一番肯定的言辭,向逸辰還是不能放心。
好看的濃眉緊緊皺在一起,再次問出這一天*以來他不知道問了多少遍的問題,「那她怎麼不醒?你們一個二個都說她沒事,請問,主任……正常人會這麼睡著幾十幾個小時不醒嗎?」
「呃……」
的確,這個問題,難住了不少醫生,向逸辰也不是想以權勢壓人,就是作為個普通的關心妻子的丈夫,問這樣的問題也不算過吧?
老主任臉上顯露出一絲猶疑,別有深意的看了看向逸辰,說到︰「我這麼說,向總不知道能不能理解……向太太恐怕是還不想醒過來,換句話說,她還沒有睡夠。」
說完這話,老主任沒有再理會向逸辰,帶著身後的學生,夾著病歷轉身出了病房,留下一臉怔愣的向逸辰。
還沒有睡夠……所以不願意醒來?
——這是什麼天方夜譚的理由?望了望chuang上安然睡著的嚴顏,她看起來卻是和平常睡著了沒有什麼不同,至少是真的沒有露出半分痛苦的神情。
而這個時候的嚴顏,腦內的世界又是什麼樣的?
其實老主任的話沒說錯,她是真的在睡覺,她根本就睜不開眼,好像渾身從未如此疲倦過,眼皮也從未如此沉重過——那感覺就好像,真的很久很久都沒有睡過覺了一樣。
然而,再好的睡眠也有睡飽的時候,嚴顏這一覺睡得時間再長,終究也還是會醒的。
嚴顏醒過來的時候,剛好是在清晨。
微白的光芒透過窗縫鑽進來,蓋在嚴顏臉上,細小的光束里,有上下跳躍翻飛的灰塵,而後,隨著那跳躍的灰塵,她那長而卷翹的睫毛有了細微的震顫。
就在這黎明時刻,嚴顏睜開了雙眼——
一夢太長,真的是睡了太久太久!
三載光陰,在她腦海里像場漫長的黑白老舊默片,搖著光影緩緩播放著,而後,那畫面逐漸添上了色彩,最後無比真實的貼合上現在她所處的這個地方。
vip高級**病房,如果不是空氣里彌漫著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嚴顏想,她會以為,這只是一間普通的酒店總統套房。
想到這里,素白、平靜的臉上,突然浮現出冰冷的色彩,嘴角那里扯出個僵硬的弧度——她好像總是和這種地方很有緣分!
只不過,三年前,她尚處在產後宮縮痛中,就被他無情的趕了出去,現在,他卻是怎麼樣打算?打算用這麼個地方作為囚禁她的牢籠?
***
誰會想到,再度睜開眼楮的嚴顏,再也不是那個懵懂無知,只會說自己「腦袋笨笨」的嚴顏!所有屬于她的記憶,都隨著兒子向天昊那一滑雪桿,重新回到了她的腦中!
睜開眼的嚴顏,並沒有急著起來,她安靜的躺在chuang上,仔細打量著周遭的一切,當她確認病房里只有她自己的時候,暗自松了口氣。
突然醒來,她都還沒有想好應該以怎樣的面目去面對接下來的一切,這樣挺好,好歹能給心理和思維一個緩沖的時間。
但是,嚴顏很清楚,無論她準備要怎麼樣做,她和那個抱著她上直升飛機口口聲聲說著「顏顏別害怕」的男人,都絕無可能繼續下去!
她所猶疑的,只是遺忘或是繼續這仇恨!
chuang旁的櫃子上,加濕器噴出裊裊水霧,再遠一些的窗台上,放著花瓶和盆栽。花瓶里是她喜歡的藍色尾鳶,那幾盆盆栽修剪的很是寫意,倒有些像她在陳晉文家院子里栽種的那些樣子。
點點滴滴透著細致和關愛,病房里的溫度也調節的剛好。
嚴顏躺在那里,卻是覺得身上一陣一陣發冷,縴細的胳膊揪住身下的chuang單,手背上青筋暴起,牙齒在緊閉的口腔里忍不住的上下撞擊!
曾經她視為幸福甜蜜的東西,現在卻只能讓她感覺到刻骨的寒意!
這之後,嚴顏忍不住笑了起來,笑的並不大聲,只抿著唇瓣,一點一點微笑著,連牙齒都不曾露出。
她真的是覺得很好笑,天底下都沒有比這更好笑的事了!
——她竟然會再次遇上那個惡魔!而那個惡魔是怎麼想的?以為像這樣撒下一把錢就能將過去的傷害一筆勾銷?
在將她弄成今天這副面目全非的樣子之後?!
嚴顏想起信仰基|督的陳詩韻,這個時候,上帝恐怕也會說「no」!
靜靜躺著的時間里,嚴顏思索著,現在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第一時間聯系唐越澤?但以唐越澤對她的感情,即使不用聯系,嚴顏想,他也是會來看自己的。
或許,在她睡著的這段時間,唐越澤已經來過了。
剛剛恢復的腦子里鬧鬧哄哄的擠了太多東西,嚴顏一時間也不知道從哪里理出個頭緒。
就在她掙扎著準備起來用沙發邊的座機給唐越澤打電話的時候,房門突然被推開了。來人動作很小,生怕吵醒了里面的人的感覺。
嚴顏慌忙躺回原來的位置,閉上眼楮,假裝睡著。
那個人,一步步走近chuang邊,正是守在這里幾天的向逸辰。其實他剛才並沒有走遠,只是出去外面的院子里抽了根煙的功夫。
靠的近了,嚴顏聞到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煙草,須後水,gucci罪愛佛手柑的殘余清香——這個男人,即過了這麼久,身上的味道還是和以前一樣!而她竟然還是記得這樣清清楚楚!
曾經,她說過,她愛一個人,所以刻骨銘心他身上的味道。
如今,她自嘲,她恨一個人,所以深惡痛絕他身上的味道!
***
向逸辰坐在chuang頭,伸手模了模嚴顏的頭發,昨天有拜托護士給她梳頭,睡了一天,現在又亂了。
他沒有注意到,嚴顏藏在被子里的手緊揪住chuang單,要怎樣克制,才能忍住推開他的沖動?
他的手指,撫上了她的臉頰,寸寸觸模使得嚴顏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本是美好的肌膚相觸,怎麼會帶給她如被毒蛇纏繞的恐懼與惡心感?!
「你看你,睡了這麼久,都有眼屎了,就這麼困?還沒睡飽嗎?」
向逸辰說話了,他的聲音還和很多年前一樣,並沒有絲毫改變——也對,像他這樣冷酷殘忍的人,還能怎麼變化?
嚴顏感覺到他好像站了起來,而後地板上傳來沉悶的腳步聲,他好像是去了洗手間,因為很快傳來一陣「嘩啦啦」的水聲。
沒多會兒,向逸辰手里拿著溫熱的毛巾折了回來。
臉頰上撫上潮濕溫暖的毛巾,他正拿著毛巾,順著她的五官,一下一下擦拭著,在眼角的地方還特意做了停留,極認真的替她清洗著。
嚴顏渾身僵硬,體內的血液卻在急速流竄,仿佛下一刻就將沖破血管!
這個人,正在對她做著什麼?到底是怎樣脾性的一個人,才能在毀了她之後,再回過頭來對她百般示好?
只是,這個將她整得面目全非的人,究竟知不知道,現在的嚴顏不止是外表,就連內里也和眼前不一樣了?
如何要求一個遍體鱗傷,就連血液也都徹底換過的人還擁有原來的靈魂?
如果這是在三年前,嚴顏想,以她的性子,一定沖動的暴走,一把將毛巾扔在這個惡魔臉上,然後和他大戰上三百回合,縱使很清楚,她根本就不是個成熟男人的對手!
可現在,嚴顏不想這麼做,她極力忍耐著,想要看看,這個惡魔到底還能在她面前偽裝多久?
沒過多久,護士來了,開始一天的早治療,嚴顏依舊沒睜開眼,她在等,等那個人來,只有他來了,她才可以放心的睜開眼。
不出嚴顏所料,唐越澤在治療開始後趕到醫院來看她了。
「越澤。」
這是向逸辰的聲音,嚴顏興奮的周身每個細胞都在叫囂。
「嗯,怎麼樣?還是一直睡?」
他的聲音不同于一般男人的低沉、喑啞,甚而還有些清脆,尾音時軟軟的、糯糯的,感覺上很舒適,是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聲音。
——嚴顏想起第一次,在向氏總裁辦公室見到唐越澤,他俯子替她包扎傷口,她當時並沒有怎麼在意,現在想來,真的是很容易讓人依賴的男子啊!
唐越澤走到chuang頭坐下,嘆息著,「哎,也查不出什麼問題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再找些專家來看看……」
他突然止住了話頭,因為……縴薄的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輕輕的但卻穩穩的握住了他的。唐越澤驚愕的抬頭看向嚴顏,她已是滿臉淚水睜大了眼楮直楞楞的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