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心里微微有些好笑,面上卻不露一絲笑模樣,嚴肅正經地問兩人說︰「二位想必也知道,初霽他跟旁人家的孩子不同,學手藝我當然喜聞樂見,可我不知道,我大伯到底跟你們說的是什麼個章程?買了初霽去到底有什麼用?」
兩人對視一眼,其中一個小心翼翼地開口說︰「買了他去,讓師傅教導,先做點兒雜活他總會的。」
筱雨搖頭︰「初霽不會的,他最擅長做的事情就是數螞蟻。」
秦招福忍無可忍,跳腳出來插嘴道︰「筱雨,長輩在這兒,沒你說話的地方!」
筱雨冷笑一聲︰「少在我面前以長輩自居,你都要賣我弟弟妹妹了,我還用得著跟你客氣?」
秦招福憋了一口氣︰「大伯說了,這是為你們打算,是為你們好。潔霜去當丫鬟,初霽去學手藝,這哪兒不好了?」
筱雨淡淡地笑了笑︰「我也說了,真那麼好,大伯送你們家金子銀子元寶去啊,我絕對不攔著。然後把賣了他們的錢拿來接濟我們姐弟,不更是為我們姐弟好嗎?潔霜和初霽都不用受苦了。」
筱雨有些無賴地對秦招福挑了挑眉,秦招福的怒氣瞬間暴漲︰「你想得倒美!」
「那你也別想得太美了。」
筱雨立馬沉下笑臉,一字一句極其鋒利,像刀子一樣射向秦招福︰「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姑且不論這三個你找來的人是不是真那麼回事,就算是,你想必也想著獨吞了初霽潔霜的賣身銀吧?到時候就說我年歲還小不會管錢,你替我保管著,我啞巴吃黃連還只能憋氣地應下,還得畢恭畢敬地說一聲謝謝大伯。真當我沒腦子不成?」
高氏又哭了起來,一邊抹淚一邊說︰「筱雨啊,你不能這麼跟你大伯說話,對你大伯不敬……」
筱雨就當沒听到高氏說的話,眼楮望向此時挨著大伯娘陳氏站的三個孩子,金子、元寶和銀子,對著元寶露出一個詭異的笑。
元寶怔怔地看了筱雨半晌,「哇」一聲哭了起來。
秦招福立馬跑過去哄她。
筱雨看著這幅舐犢情深的畫面頗覺得嘲諷,便也真笑了出來,譏諷道︰「自己的兒子閨女就是寶,哭一聲就緊張地不行,別人的兒子閨女就是草,想賣就賣?」
看熱鬧的人這會兒的心都朝著筱雨姐弟偏了過去,悅悅更是拉著筱雨的手,無聲地傳遞著自己的支持。
筱雨以為,話都說到這個份上,秦招福要再想打他們姐弟的主意,總要多掂量掂量了。
可是沒想到秦招福這會兒騎虎難下,見筱雨油鹽不進,眼瞧著這件事兒就要黃了,秦招福也不再管筱雨,沖著筱雨三叔四叔秦招壽秦招貴使了個眼色,秦招壽秦招貴便立馬上前,一人一邊將筱雨給拉住了。
筱雨臉色一冷,秦招福卻是沒管她,跟那秦嬸子說笑了兩聲,還和另外兩個男人寒暄了幾句,秦嬸子和那兩人便掏了腰包遞給秦招福。同時三人朝著初霽和潔霜走去。
悅悅在一邊想隔開筱雨三叔和四叔,無奈人單力薄,根本插不進去。悅悅娘也想幫忙,可見女兒著急,她自然也只能先顧女兒,忙去拉了悅悅,筱雨這頭暫時是幫不上忙的。
畢竟,那是人家秦家自己家的事兒,拉著筱雨的又是她親叔叔,悅悅和悅悅娘充其量也不過是外人。
筱雨神色越來越冷,秦嬸子已經拉住了潔霜。潔霜扭著,臉上全是淚,卻也不敢哭出聲來,長虹還不明就里地扯著潔霜的裙擺。
而那兩個男子也挨到了蹲在地上扒拉泥土的初霽身邊,見初霽眼皮都不抬仍舊是自己做自己的,兩人眼中都多了一抹輕蔑。
秦招福已經開始倒出錢袋子數錢了,陳氏也圍了上來,兩人臉上全是見錢眼開的表情。
筱雨低喝一聲︰「放手!」
這是對她三叔四叔說的。
秦招壽秦招貴從小就是秦招福的跟屁蟲,性子隨高氏,耳根子軟,長大後對秦招福的話唯命是從。筱雨這一聲低喝兩人都听見的,但顯然的,兩人都不願意為了這個佷女得罪了自己的大哥。
筱雨緩緩地說︰「我再說一次,放,手。」
二人依舊不為所動。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筱雨低聲冷笑,忽然發力,兩條手臂往中間迅速一收。秦招壽秦招貴沒料到她會突然來這麼一下,都被扯得一個踉蹌。筱雨不由他們有所反應,迅速朝右邊側了身,右手手肘曲了起來,毫不留情地往挾住自己身體右邊的秦招貴的後背上砸去,連帶著將秦招貴的左手手臂也反鎖到了後邊,形成一個難度極高的姿勢。
秦招貴頓時大叫一聲,手徹底松了開。
筱雨右手得到解放,下一刻模到自己腰間始終別著的斧頭,高高揚了起來,將正準備起身制住她的秦招壽嚇得頓時一個踉蹌。
「筱、筱雨……你,你做什麼?快放下斧頭!」
高氏被筱雨這一系列的動作給嚇得驚呆了,這會兒瞧見自己兒子就在筱雨的斧頭底下,連說話都結巴了些。
圍觀的眾人也都倒吸一口涼氣。
秦招福和陳氏數銅板的手也頓住了,見筱雨舉著斧頭慢慢地,慢慢地朝他們走了過來,秦招福和陳氏不由自主地往後退。
筱雨不給他們機會,三步並作兩步身姿矯健地沖了上去,一把扯過秦招福和陳氏手里的錢袋和銅板,捏著袋底,將袋口敞到最大,手上用力地朝二人扔了過去。
一時間,銅錢像冰雹一樣,一枚枚地朝秦招福和陳氏砸去,砸到他們身上後又因為重力落到了地上。
若是大家被筱雨方才掙月兌開她三叔四叔掣肘的一系列舉動驚呆了,那現在大家就是被筱雨朝她大伯大伯娘臉上「扔錢」的行為給嚇傻了。瞧著落在空曠院子里地上的那些個銅錢,大家心里都在嘀咕,這可都是錢啊……
秦招壽秦招貴狼狽地爬了起來,躲到了秦斧和高氏的身後,高氏被筱雨這樣子刺激到了,一**坐到了地上,哭得好不傷心︰「筱雨啊,你這個樣子沒個姑娘家樣,以後可怎麼找婆家啊……」
高氏自顧自地哭得傷心,筱雨卻早已沒了應付自己這個糊涂女乃女乃的心思,她舉著斧頭,仰頭問秦招福道︰「大伯是打定主意要賣我弟弟妹妹了?我不同意,就強行賣了是嗎?」
秦招福哆嗦著,沒等開口,筱雨已經扭頭朝秦嬸子三人走了過去,神情像是從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猙獰著道︰「我數三聲,從我弟弟妹妹身邊滾開,否則不要怪我斧頭太過鋒利!一!」
「一」剛開口,那兩個男人便立馬退到了秦招福身後去,有些打退堂鼓的意思。秦嬸子還在堅守著。
筱雨冷笑著,慢悠悠地念了聲︰「二。」邊說著,腳朝前挪了一步。
秦嬸子哆嗦了一下,仍舊沒從潔霜身邊離開。想必是打量著筱雨這不過是說來嚇嚇人的,她就不信這姑娘真敢朝她砍下來。
筱雨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她要真把人砍傷了,自己幾個弟妹可怎麼辦?但是她肯定是要嚇一嚇這些心思不正的人的。秦嬸子既然不听話,那麼她不介意秦嬸子做那只被殺了儆猴的雞。
「三!」
說時遲那時快,筱雨一個巧步上前,閃到秦嬸子跟前,斧頭朝著她劈頭而下。
在場的人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其中秦嬸子叫得最大聲,別人只是短促的一聲「啊」,她卻像是被燙了皮似的,連綿不斷地尖叫著。
等她察覺到不對勁,身上也沒有任何痛苦時,她才慢慢停了尖叫,十分緩慢地仰頭看去。
那把斧頭,就懸在離她臉不到一寸的地方。要是筱雨再往下劈下來那麼一點兒,她這腦袋,可就要開花了。
這時候的秦嬸子已經渾身是汗,臉色白得嚇人,見筱雨還舉著斧頭,一邊嘴角微微翹起地望著她,心里陡然一個激靈,想跑腳下卻是一軟,跌坐在地,可她還是二話不說立馬朝著她認為安全的地方爬了過去,行為姿態十分不雅觀。
筱雨將潔霜攬在自己身後,走到初霽前面,將三個弟弟妹妹護在自己羽翼之下,方才慢慢將斧頭放了下來,垂在身側,口齒清晰地道︰「今日眾位鄉親也在,請大家做個見證。我秦筱雨的爹娘和大哥蹤跡難尋,家中只剩我姐弟四個相依為命,今後我餓不著,他們就絕對餓不著,就算我餓著,也絕對不會讓他們餓著!我秦筱雨別的本事沒有,家里還有這麼一把斧頭,誰要是敢動我弟弟妹妹一根汗毛,就別怪我這把斧頭冰冷無情!真招惹到我頭上,砍死砍傷那也是作惡之人自找的!」
這一段話擲地有聲,所有人都听了個明明白白。悅悅娘不由自主地朝筱雨豎起大拇指,深覺得這樣的姑娘頗有她年輕時候的風姿。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秦招福的如意算盤算是徹底打空了。地上那些散著的銅錢還得撿起來還給人家。
陳氏罵罵咧咧地撿著,高氏一邊哭一邊撿,倒是沒過多久就把地上看得見的都撿了起來,數了數,秦嬸子非說少了十個銅板。陳氏沒辦法,想讓筱雨出這個錢,但見她那鬼煞一般的神情,又不敢開這個口,只能憤憤地添補上差的銅錢。
熱鬧看完了,圍著的村人都一個接一個走了。秦招福被金子和秦斧攙著,望向筱雨時,渾身一個哆嗦,立馬將眼神縮了回去。
筱雨知道,這一次,自己這個大伯是真的怕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