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真的想給熊春芬鼓鼓掌,這個女人真的是太會把劣勢轉變為優勢了。本該是大房做的事情,她這樣一說,倒顯得秦招祿和秦招壽不可能不幫忙一樣,就算最終的確是秦金在操辦,那也不過就是掛個名頭,到時候忙里忙外的人肯定不是他。
可這話說得筱雨卻不能直白地拒絕她。做叔叔的幫著佷子操辦自己親娘的喪事,這能拒絕嗎?
筱雨靜靜地看了熊春芬一會兒,眼神略微犀利,讓熊春芬心里也不禁寒了一下。她緩緩地說道︰「幫忙那是一定的,就是不知道,堂嫂的這個‘幫忙’,具體要怎麼幫?」
「這……」熊春芬沒想到筱雨還會細問到這個程度,她絲毫沒有心理準備,一時半會兒竟是找不著話來回筱雨。筱雨也不急躁,等了片刻不見熊春芬說話,她便道︰「這個‘忙’要是不定個尺度,那到時候是不是又跟秦金成親那樣,里里外外都讓我爹和三叔兩家人操持了?凡事還是說清楚的好,免得到時候大家又掰扯不清,白白讓人看笑話。堂嫂你說是不是?」
筱雨一邊說著,一邊便讓秦招壽準備紙筆。
筱雨帶著她弟弟妹妹去鎮上安家時倒是留了一小疊紙質不大好的紙給大牛小牛涂鴉玩,筆也留了一桿。秦招壽忙讓羅氏去找出來給了筱雨。
筱雨拿了筆潤濕了筆尖,蘸了點兒墨,笑望向熊春芬︰「我看你們家中,秦金也得听堂嫂的話,這怎麼安排,就由堂嫂說吧。你說,我來記。」
熊春芬抿抿唇,搖了搖頭,仍舊是那副柔柔的語氣︰「筱雨妹妹,你記下來也沒用,我不識字的……要怎麼安排,我們嘴上說一說,定個章程就好了。」
「可是口說無憑,還是白紙黑字記下來的好。」筱雨微微偏頭道︰「堂嫂要是怕我唬你,待我寫好了,你尋你娘家識字的人來看便可。熊家總不會一個識字兒的人都沒有吧。」
筱雨的最後一句話說得倒像是玩笑話,但這卻正正說中了。熊家的確是沒有一個認識字的。
一時間熊春芬面紅耳赤,想開口駁斥筱雨,又顧忌著筱雨的「有錢有勢」,不想得罪了這麼一尊財神。可要是不駁斥,她這心里卻又覺得憋屈。
筱雨主動給熊春芬一個台階︰「到時候堂嫂拿去給人看看,問問上頭寫的什麼,問清楚了再拿回來按個手印當是簽名了,堂嫂覺得如何?」
熊春芬勉強地點了個頭,心里開始算計著怎麼說這個安排。無論如何都要避開那些特別麻煩的事情,能夠坐等著收前來吊唁的親戚朋友給的慰錢那是再好不過的了。熊春芬也有這個底氣,其他三房的人沒資格跟他們爭這個錢。
而筱雨想的跟熊春芬大同小異,只是她沒想算計那份銀子,老實說,靠死人賺的錢她拿著也覺得心里不舒坦。但她一點兒虧也不想吃,絕對不願意讓她爹把辦喪事的麻煩步驟攬上身。所以她今天來,完全是為了避開麻煩來的。
「首先就說說銀錢的問題。」筱雨點了點桌子,笑問熊春芬道︰「若是辦喪事,錢全部由大房出,這一點應該沒問題吧?」
熊春芬還沒答,秦金就嚷嚷上了︰「憑什麼啊!要是女乃女乃沒了,那也是二叔三叔的親娘,二叔三叔難道一分錢都不出不成?」
「當然不是一分不出,慰錢還是要給的,估計也就是比別人多給些的問題。」筱雨偏了偏頭︰「你的意思是,辦喪事兒的錢我爹和三叔都要出一份?行,這份錢要是出的話,那到時候慰錢我們便不單獨給了,人家來吊唁給的慰錢,我爹和三叔也要分一份。這道理應該沒錯吧?」
要是秦招祿和秦招壽都出了錢辦喪事,那也算是主人家了。三方主人家,慰錢也該分成三份給人。筱雨的說法完全合理。
秦金找不到話反駁,便開始耍無賴︰「我們家也沒多少底子了,這要是拿不出錢來,這喪事兒還不辦了咋的?」
「沒銀錢也可以借啊,慢慢還就行。」筱雨不置可否,沒把這個問題當回事兒,可秦金不一樣,他立刻就抓著這一點說︰「你們家富裕,還在乎那麼點兒錢?二叔給女乃女乃治喪,那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筱雨似笑非笑︰「我們家富裕那是我們家的事兒,老太太是你們家的人,憑什麼你們家死了人,要我們家出錢?真是笑話。」
秦金哼哼兩聲︰「反正到時候治喪沒錢,你要讓我借,那我就找你借。」
「可別。」筱雨毫不客氣地拒絕︰「我不借給你,明擺著是有借無還的,我一個生意人,才不做這種賠本兒的買賣。」
秦金還待要討價還價,王氏在一邊不耐煩了︰「你就說銀錢銀錢,我不信娘自己個兒沒攢棺材本兒!你治喪能花多少銀錢?沒錢就辦得簡單些,停幾天的靈,意思意思就抬棺材去埋了就成,本身也不是啥孝順子孫,還裝那一副孝順模樣給誰看?沒錢還想打腫臉充胖子,想要場面想風光,誰閑的沒事兒理你啊!筱雨,這個事兒就不必說了,別跟他再磨唧,說下一個事兒。」
筱雨笑了笑,問︰「我也是這個意思。不知道三叔覺得呢?」
秦招壽立刻就點頭。
筱雨問也沒問秦金和熊春芬的意見,徑直將這一條寫了上去,一邊道︰「治喪費用完全由大房獨自承擔,二房三房對慰錢歸屬大房無異議。這樣寫應該沒錯吧?」
王氏心里頓了一下,湊過去小聲問筱雨︰「怎麼沒寫你四叔?」
筱雨道︰「四叔不是入贅王家了嗎?那便算是王家的人了,這不用添上去。」
王氏臉上笑開了朵花兒,連連點頭。
談到這里,基本上格局便已經定了。秦金和熊春芬自成一家,其余的都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接下來所談的事情毫無懸念的,基本上都以筱雨等人贊同,而秦金和熊春芬無法反駁確定了下來。
雖然談了很長時間,但也不過只寫了一張紙的內容。筱雨擱下筆,拿起紙張輕吹了吹,讓墨跡能干得快些。瞧著自己寫的字,她不由在心里笑道︰如今倒是練得有些形狀了,一字一頓地寫還是能見得人的。
在場的人中除了筱雨便沒人識字,筱雨又謄了一份,將原來那份自己已經干了的說明折疊好,讓羅氏尋了張干淨的布來包好擱在了桌上。
「三叔三嬸和四叔四嬸應該都不需要再拿去給人看讓人檢查一遍了,這一份就給你們拿去尋人對對,看有沒有跟我說的有誤差的地方。」筱雨將後面這份拿起來抖了抖︰「這一份跟那一份的內容是一模一樣的,放在我這兒。等你們尋人看完了覺得沒問題了,再過來,我們每個人都按個手印。」
秦金很不想照著筱雨說的話去做,可熊春芬已經接過了那張紙,細聲細氣地問道︰「那等我和金子找著人看了,再聯系筱雨妹妹嗎?」
筱雨嘴角翹起一個弧度,話中有話地說︰「我不能在村里久待,若是來鎮上通知我我再回村來,來回時間也比較耽誤。五天。我五天後再來。五天的時間足夠你們找認識的人幫著看看這紙上的內容了。」
想要搞拖延戰術,最好收起這個心思。筱雨話中警告意味濃厚。
熊春芬臉白了白,隨後又鎮定下來,答應了一番。
事情都談完了,秦金和熊春芬便打算回老屋去。筱雨沒留人,喝了口溫涼水道︰「記得回去就好好把老太太看住了,不要讓她再出來鬧騰,或許老太太還能活到你爹娘回來的時候,到時候辦喪事的事情便用不著你操心,你才算是能躲這個懶,我寫的咱們談好的這兩份安排,到時候也就不作數了。」
秦金哼了一聲,拉著熊春芬跨出門檻。筱雨笑了一聲,聲音略大了點兒︰「五天之後我過來,可別告訴我你們沒找著人幫忙看。放心,我會讓三叔四叔也上點兒心,幫著你們找能認字的先生,好讓你們早些放心。不用感激我又幫你們省了尋人這麼個麻煩。」
熊春芬腳步一頓,秦金要轉身,被她拉住了。
隨著小寶的汪汪叫聲,秦金和熊春芬總算是離開了秦招壽家。
秦招貴和王氏也要告辭了,筱雨寒暄了兩句,目送二人出門。王氏眼角眉梢都帶著喜意,院門關上了還能隱約听見她的笑聲︰「瞧見秦金跟那姓熊的吃憋我就高興,筱雨這做得真合我意!」
天色不早了,羅氏讓筱雨在家里歇一天再回去。筱雨搖頭,「我跟爹娘說是去跟人談藥材的事情,夜不歸宿他們會擔心的。」
羅氏便趕緊給她準備了墊饑的饅頭讓她在路上吃,好歹填填肚子。
秦招壽有些憂愁地問道︰「筱雨啊,你說今天談了這麼一遭,他們會按照你說的辦嗎?還有,要是真等金子他爹娘回來,咱們今天談的這些,當真都是白談了?」
「他們按不按我說的辦,要看了才知道。至于白不白談……」筱雨意味深長地一笑︰「按了手印,他們賴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