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謙是個讀書人,雖然他比普通讀書人顯得豁達和「出格」許多,但骨子里仍有讀書人的那一份清高孤傲,自視甚高。要他開口問筱雨她與包勻清之間的關系,真是難以開口。
醞釀了好久,王謙方才抿了抿唇道︰「我瞧著那人,總覺得不大放心……」王謙斟酌著措辭,試探地道︰「你可是要與他一路同行?」
筱雨道︰「義兄本就是來接我回去看望義父義母的,這一路自然是與義兄同行。」
筱雨望了望一臉糾結的王謙,道︰「王大哥不用替我擔心,義兄待我極好,定然會把我安穩送到義父義母家。」
王謙更是心焦︰「你這是去哪兒?你義父義母家在何處?」
筱雨未答,倒是一邊的鳴翠听後答道︰「包家地處平州,是平州數一數二的商戶。」
王謙听得「商戶」二字,眼里便立馬有些鄙夷。筱雨見了心下微微不喜,鳴翠也帶了兩分不滿瞧了王謙一眼,心里直盼著筱雨將這不將少爺和包家放在眼里的男子打發走。
「平州倒也不算很遠,但來回總要三兩個月……」王謙算了算日程,心里更是擔憂︰「你身邊可有什麼信任之人……這一趟可否推掉?最好還是推掉……」
筱雨笑道︰「王大哥,包家乃是縣令夫人的娘家,不會有何不妥之處。」
王謙心想,即便是包家沒有不妥之處,筱雨一個姑娘跟著包家少爺一起上路,難免那包家少爺不動歪心思。畢竟不是筱雨的親兄。
心里這般想的,許是王謙想得著急,不知不覺之間竟然將此話就說了出來。
筱雨訝異王謙這般不小心,就是鳴翠也十分古怪地瞧著他這男子瞧著是個謙謙君子般的人物,怎麼所思所想這般不像讀書之人?
王謙也醒過身來自己竟然將心底的話就那般說了出來,一時之間有些面紅耳赤,磕磕巴巴地解釋道︰「我這說的也是……實情,到底是有這樣的……擔憂的。」
筱雨點點頭,擺出一副理解的姿態,道︰「王大哥想得周到,我先謝過王大哥了。不過義兄為人如何,我心中自有計較,王大哥這般懷疑我義兄,怕是有些不大妥當……」
鳴翠也維護包勻清︰「少爺雖然有些荒唐,但對姑娘從始至終也只是當妹妹看待,這位公子可不要張口胡言。」
王謙一番好心被筱雨和鳴翠這樣駁了回來,臉上便有些不大好看。他骨子里有文人的清高之氣,人家既然這樣說,他便也歇了再開口的心思。
郁郁寡歡地與筱雨又說了兩句,王謙已然找不著話說了,又想著家中母親必然已經派人來尋他,王謙更加沒了興致,借口有事匆匆告辭。
待人走後,鳴翠方才有些回味過來,隨著筱雨回了臥房方才低聲問筱雨道︰「姑娘,那位王公子與姑娘有何交情?奴婢瞧著,他似乎對姑娘有意呢……」
筱雨也察覺出了王謙的不大對勁,听鳴翠這般道,筱雨沉默了片刻道︰「我得了他一本書,因那本書而相識,後來又借過他幾本書,幾日前方才還了。」
鳴翠皺眉道︰「這樣說來,姑娘與他也並非是有多深厚的交情。」
筱雨點頭︰「認識時日並不長。不過王大哥為人豁達,學識淵博,家中是書香世家,倒是個值得結交的人。」說到這兒,筱雨就看向鳴翠,略帶了點兒責備地道︰「你方才這樣說話,有些落了他的面子。讀書人最好面子,以後說話做事都多斟酌一些。」
鳴翠忙惶恐地點頭道︰「奴婢知錯。」
筱雨嘆息一聲︰「我做事喜歡思慮周全,不過某些時候,我的理智可能壓不住我的脾氣。你是我身邊的丫鬟,在那種時候就需要你在旁邊提點。所以你時時刻刻都得穩重。至少,要比我穩重。你可明白?」
鳴翠點頭道︰「奴婢明白。」
「那就好。」筱雨吐了口氣︰「今日早些安寢,明日一早便起,可不要讓義兄等我們的好。」
這日晚又下起了小雨,鳴翠已經在矮榻上熟睡了,桌上的燈籠里,蠟燭燒了半根。不知道是這兩日睡得有些多,還是因為別的其他原因,今晚上本該好好休息的筱雨卻無論如何都無法入眠。
她起了身,從一個拿來裝小物件的小紅木箱子里取出那封厚厚的信。
這厚度,恐怕比余初寫來的所有的信疊在一起的厚度還要厚些。
筱雨心情有些復雜,思索良久,還是將這封信給拆了開來。
很多人都說,字如其人,有時候只需要看這個人寫的字,便能知道這個人的品性。謝明琛的字中規中矩,一筆一劃都顯得極盡溫潤,不像余初的字,落在人的眼中便是咄咄逼人的煞意。
他信的內容也是極盡書面化,字句讀起來十分讓人舒服,有如沐春風之感。他的關切和問候,讓人心里暖洋洋的。
謝明琛在信中仔細描述了他到京後的情況,凶險不是沒有,但他著墨並不多,幾乎是事無巨細地全給表達在了紙上。這些內容全部糅雜到一起,湊成那麼厚的一封信也不足為奇。
在信的後半部分,謝明琛還提到了謝老爺子,說謝老爺子如今又重回太醫院任職,但謝老爺子並不開心,也憊懶去太醫院。他作為太醫院新任醫官,身上雜事瑣事太多,越發懷念在雨清鎮的日子。
謝明琛還提到初霽,說他想念這個懂事听話從不吵鬧的小徒弟。
然後他信的末尾說,待時機成熟,他便離開太醫院,再回雨清鎮來,過平安喜樂的逍遙日子。
筱雨默默地看完信,將信放回了原處,復又坐回了桌前。
良久,筱雨輕輕地嘆息了一聲。
對筱雨來說,她最大的救命恩人便是謝家祖孫。當初若沒有他們暗中幫助著她,買了她打的野物,她的日子不會那麼快就變好起來。乃至後來她到了鎮上,也是謝明琛暗暗給她安排了住處,幫著她開起了藥膳館子。甚至是初霽這樣一個區別于正常孩子的弟弟,謝明琛也欣然地接受他成為他的徒弟,教他醫道,細致耐心。
她欠謝明琛的人情,遠遠不是一張麻沸湯的配方可以還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