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陡然一驚。
這消息來得太過突然,秦招壽和羅氏離開家之前還給秦招福準備了飯菜,他竟然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了?
筱雨斂下眼中的情緒,低聲回問曹鉤子道︰「曹叔怎麼知道的?」
「他倒在路上,應該是一口血痰涌上來,沒能順利吐出來,噎住了。」曹鉤子小聲地回道︰「我剛巧從那片野林子里獵了點兒野物出來,瞧他那樣不對勁,等我們跑過去,人已經沒了氣。」
筱雨深吸一口氣,偏頭問道︰「他人呢?」
「兄弟幾個幫忙抬回老屋去了,我知道這邊兒辦滿月宴,所以來通知你。」
筱雨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回道︰「多謝曹叔,不過一碼喪事一碼喜事,我怕不大吉利……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就來。」
曹鉤子點了個頭,環視了周圍一圈,瞧見有那目光曖昧的,頓時便是一個凶狠的瞪視射了過去。
曹鉤子離開了。
王氏多有不滿,王家人打著哈哈讓大家繼續吃繼續喝。
等秦招貴和王氏敬到筱雨這桌來的時候,王氏便不動聲色地問道︰「筱雨啊,那人找你說了什麼?我瞧著好像還很嚴重的……」
筱雨抿唇笑了笑,端了酒杯往上抬,抿了一口便又擱下,道︰「相信我四嬸,你不會知道。」
王氏討了個沒趣,倒也不羞惱,笑著對筱雨道︰「筱雨你繼續吃著喝著,等四嬸敬完酒回來,咱們再聊聊天兒,啊。」
說完不等筱雨答應,王氏便拉著秦招貴到下一桌敬酒去了。
與筱雨挨著坐的羅氏湊過去輕聲問筱雨道︰「那曹大漢跟你說了什麼?前段時間有些難听的話傳出來,這會兒好不容易消下去了,平日里也沒見他跟你有什麼往來,這怎麼突然來找你了?你可注意些,別讓人又拿你的事兒來說叨……村里長舌的女人可不少。」
筱雨臉上已經沒了笑意,眉頭微微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羅氏輕輕踫了她一下,問道︰「筱雨,怎麼了?」
「三嬸。」筱雨定了定神,悄聲對羅氏道︰「跟你說你可別太驚詫叫出聲來,讓人都注意過來。」
羅氏點了點頭,筱雨方才告訴她道︰「曹叔剛才過來跟我說,秦金他爹,沒了。」
羅氏頓時打了個嗝。
鄰座的人笑著望向她打趣道︰「咋的,你妯娌這頓飯吃著還不錯吧?」
羅氏勉強地笑著點點頭。
她對著筱雨低聲嘆了口氣,道︰「早料到有這一天……不過沒想到是在今兒這樣的日子……」
頓了頓,羅氏道︰「你三叔在那邊兒喝酒,我這就過去跟他說。喪事總要辦起來的。」
筱雨沒等著王氏敬完酒回來跟她「聊天」便悄然離開了。她走後不久,秦招壽和羅氏也帶著兒女急匆匆地趕回了家。
秦招福的喪事筱雨是不會插手的,畢竟他們之間有過往的那些仇恨橫在當中。甚至作為晚輩給長輩行吊唁之禮,筱雨也不會出現在秦招福的靈堂之上。
她只覺得今日吃的這頓滿月酒頗有些鬧心。
和鳴翠回了鎮上,筱雨想著還是要將這件事情告訴秦銀。她便又轉道去找了紅媽媽,將秦招福的死告知了她。
紅媽媽喚了****去將秦銀叫來,對他說道︰「你爹沒了,他在生的時候你不去伺候孝順他,這會兒他死了,你這做兒子的怎麼著也該去盡你當兒子的責任吧?生你養你一場,這點兒恩你也該報。」
秦銀低著頭,腳在地上磨著,看起來頗有些不甘不願。
筱雨皺著眉頭,紅媽媽還在勸著他︰「你堂姐特意來這邊通知你,于情于理你都該回去給你爹守靈。」
「隨你。」
筱雨站起身,撢了撢衣裳,對紅媽媽道︰「要是他不願意回去,也不必勉強。左右不是我爹,沒兒子披麻戴孝給他送終,別人又不是瞧的我的笑話。」
筱雨對著秦銀嗤笑了一聲,沒再說什麼,轉身便走了。
紅媽媽嘆息一聲,有些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秦銀的額頭,道︰「你真是個腦子不靈光的,你這堂姐什麼人物?在她跟前你還擺譜!活該給人為奴為僕,給人當牛做馬。回不回去隨你,你不去我還能架著你回村兒去不成?」
秦銀到底是回了秦家村。
筱雨得到消息是在三日之後了。
秦二毛前一日回了村給他爹娘捎東西,回來後便找到筱雨,跟她說秦銀回村在秦招福的靈堂上大鬧的事情。
筱雨簡直要佩服秦招福一家人的德性了。
秦銀回去並不是要給秦招福披麻戴孝送終守靈的,他回去是為了老屋和家里的田土他要借著他爹死了,他娘跑了,他哥也不見蹤影這三點,將秦招福名下所有的土地、房屋全都收歸己有。
當然,他一個十歲的孩子沒有那能耐種地,他要這些,也不過是為了將他們全部都賣掉,得到些許銀錢罷了。
可當他趕了回去,卻听秦招壽說,田地秦招福已經賣給了秦勇家,房屋的地契秦招福已經在他死前交給了族長,留作給族人使用後,秦銀整個人都懵了。
他鬧著說他不肯信,說秦招壽是騙他的,並言道這些一定是秦招壽昧了下來,拿這些騙小孩兒的話哄他。
秦招壽嘴笨說不明白,秦銀便當著眾多父老鄉親的面大肆誣陷秦招壽。
鄉親們無疑看了一場天大的笑話。
最後是秦斧掄了棒子毫不留情地沖著秦銀打了下去,秦勇也趕了過來,出面說明田土的確是秦招福親自賣給他的。
族長得知消息後也不顧老邁趕了過來,對秦銀說道︰「房契是幾天前你爹給過來的,他說他覺得自己要死了,筱雨他爹原諒了他,他沒什麼好再牽掛的了,所以將房契送了過來,說是要贖罪。」
秦銀只捂著耳朵不肯相信,族長沒法,囑咐秦招壽別把秦招福的喪事拖得太久,便也不管秦銀,帶著人走了。
秦二毛說到最後嘆道︰「我娘說,說秦銀簡直就像個,像個破皮無賴……」
筱雨淡淡地應了一聲。
秦招福賣了田地,上繳了屋子,他這意思,便是一身輕松,什麼都沒有落下。
他擺明了不給妻子兒女留活路。
即便有一天陳氏等人回秦家村,也只能露宿荒野,無處容身了。
他到底是一個狠人,對親人,尤其如此。
筱雨默默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