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彧深吸一口氣︰「皇上是想讓臣，深入西嶺，做間諜？」
咸寧帝側首望著他，幽暗的瞳仁里一片漆黑，看不出他真實的想法。
楚彧覺得有些胸悶，帝王的威壓太甚，他雖能承受得住，卻也還是心中驚懼。
楚彧忍不住開口問道︰「皇上如此，就不怕是放虎歸山？」這般讓他們去西嶺，就不怕他們真的投敵？
咸寧帝微微一笑︰「朕既然敢提出這個計劃，自然有把握，你們不會真的投敵。」
楚彧默然，咸寧帝道︰「誠如你所說，大晉才是你的家鄉，你對西嶺，不可能有歸屬感。即便你到了西嶺，在那兒生活，也定然不會對西嶺產生什麼依戀。退一萬步說，哪怕你真的投敵，朕也不怕。」
「皇上就這般信得過臣？」
「朕信的是自己。」
咸寧帝看向楚彧，緩緩一笑︰「朕信，即便真如寶晶公主所說，你的兒子成了西嶺帝皇，朕所統轄的大晉，也有那個實力，將西嶺收入囊中。朕連滿朝皇親貴戚都不怕，難道還會怕你家黃口小兒？」
楚彧頓時不合時宜地咧嘴笑了笑。
咸寧帝伸手在楚彧肩上輕輕一拍︰「朕知道，這項計劃太過冒險。你們前去西嶺，西嶺人對你們也定然會有所懷疑。要安排此事還需要花費時間，但當務之急，是要確定下來，這個計劃，要不要實行。」
咸寧帝道︰「你或許還需要回去和你妻商量一下。」
咸寧帝頓了頓︰「朕知道，她不是一個普通的女人。」
離開皇宮的楚彧心情並不輕松。但很奇怪的，他回到了京郊莊子，卻毫無雜念地就在筱雨身邊躺下，睡熟了，一直睡到臨近午時，筱雨怕他餓著，將他喚醒，他才真正睜開了眼楮。
吃過飯後，楚彧擁著筱雨，兩人無聲地待了不知多久，楚彧方才輕聲將咸寧帝的打算，告知筱雨。
「皇上的計劃很瘋狂，但要是成功了，事半功倍。」
楚彧抬頭看向筱雨，眼中有些沉痛︰「我們要是失敗了，損傷的也不過是我們幾條性命，皇上卻可以高枕無憂。我卻害怕，拿我們的性命冒險。」
楚彧伸手撫上筱雨的肚月復︰「孩子還沒有出生……」
筱雨默默地嘆了口氣︰「不想去，那邊回絕了皇上吧。」
楚彧張了張口，望著筱雨的眼楮問她︰「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貪生怕死之人？」
筱雨的喉嚨里頓時發出一聲輕笑︰「我相信，要是沒有我和孩子，你會毫不猶豫地答應皇上所提的這個計劃。」筱雨伸手捧住楚彧的臉︰「你不是貪生怕死，你只是眷念親人。我也不想照皇上的計劃行事，總覺得一旦真去了西嶺，一切便會朝著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我現在很知足，就這樣待著就好，我不想做任何改變。」
筱雨認真地看著楚彧︰「反倒是你。我知道你心里很矛盾。答應了參與進皇上這個計劃當中，你會覺得對不起我和孩子。但若是不答應，你會覺得對不起大晉成千上萬的百姓。家和國的抉擇，向來是個難題。」
楚彧捉著筱雨的手，苦澀一笑︰「你懂我。」
「那麼，便到了你該做出選擇的時候了。」筱雨對楚彧微微一笑︰「我說過，我們夫妻一體，孩子是我們的寶貝，也不能離開我們。不管你做什麼樣的決定，我和孩子都會義無反顧地支持你。更何況，此事，將我們三個都已經牽連其中了。」
楚彧低首沉默了下來。
筱雨知道，其實楚彧是有沖動，想要前往西嶺一探究竟的。可他顧慮著她和孩子，也不敢這般「率性」而為。
他雖然顧家，卻也不可能丟棄得了大晉的百姓。在他為官為將的幾年間，保家衛國已成了他刻在骨血里的印記。
即便是那時在麗都國，他拋下整個征南軍，帶著她前往海國尋解藥，卻也是在將所有事情交托給秦晨風之後方才走的，並不是沖動的兒女情長。
筱雨不想成為束縛他飛翔的鎖鏈。
于是她主動拉過楚彧的手，道︰「听你自己心里的聲音，最純粹的，最直接的聲音。它會告訴你，你希望怎麼做。」
楚彧怔怔地望著筱雨，嘴唇微微哆嗦。
筱雨忽而一笑，道︰「它在告訴你，你有十分迫切的願望，要前往西嶺，一探究竟。」
楚彧面色一白，眼中浮現痛苦之色︰「帶著你和孩子……」
「不用怕，演戲，我很擅長。」筱雨莞爾，記憶被拉回好幾年前，還在秦家村的時候。當時的她，眼楮都不眨地睜眼說瞎話，演過多少戲以博同情，懲惡人，也從來沒被人識破過。
輕輕將楚彧的手覆在自己臉上，筱雨道︰「我們可以算一算時間。因極似福壽膏的傷藥的出現，我們斷定曾家軍已找了西嶺做聯合軍。而到現在為止，西嶺還是沒有出兵。仔細一想，或許西嶺有意，要曾家軍想幫忙消耗了大晉軍隊的儲備和力量，等到兩蚌相爭各有損傷後，方才出來坐收漁翁之利。」
西嶺行事一點兒都不光明正大，筱雨絲毫不懷疑他們的卑劣程度。
她接著說道︰「那麼，我們至少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做足準備，最大程度上取得西嶺的信任。」
筱雨微微一頓︰「恐怕，在這一點上，夫君要受很多委屈，會被很多大晉百姓誤會。」
楚彧輕輕一笑︰「便說我服用了西嶺膏藥，神智失常了吧。」摘開自己的同時，也能讓大晉的百姓更恨西嶺一層。
筱雨點了點頭，靜默片刻卻道︰「從頭到尾這麼多事，母親那兒，還是不要瞞著了吧……」
楚彧微微張口，望向筱雨。
筱雨溫柔地看著他︰「別的人都可以不告訴，但母親那里，還是讓她心里留個底。否則她將來得知那樣的消息，怕是會絕望。」
楚彧咬了咬下唇，半晌後輕輕點頭，道︰「帶皇上準備好一切，我們出發前往西嶺之前，再告訴她吧。」
筱雨輕輕蓋著他的手，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