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葵面對突然出現在身後的影子，突然而來的問話，驚愕得只能注視著凝看著她的棕色瞳仁，久久回答不出一句話。
「老師……」她努力想說出話來，但，最後卻只能化為顫抖的幾個音節，一句沒有任何內容的不完整回答。
她該如何回答老師的話？老師如此問她，是不是出于對她關心？若果……此時問他關于編輯的事，他又是否會給予一個答案她，就如以前那樣……？
「我……」倪葵對視著那雙靜靜看著她眼楮的星眸，在這眸里正倒映著她猶豫不定的面容，然而，看進眼里，她卻無法感覺到這平靜不泛一絲波瀾眸里有她的影子存在。不……
是從最開始這眸里就沒有她的影子，只是她現在才清楚看到。在這眸里，存在的是那一個她，而並不是她。這雙眸只是在看作為學生的她。
當這想法浮上腦海時，被她一直故意感受不到，不去感受的卻一直存在的疼痛瞬間蔓延至全身，痛切入她每一條神經。
然後，也在她听到老師接下來的話，使得她再也無法忍受地轉身離開。
「發生什麼事了？上課鈴聲已響了，你怎麼還站在這里？」
「沒什麼……我現在就回教室。」
倪葵丟下這麼一句話，就低下頭，匆匆轉身，近乎用跑般離開顏雲庭。她不敢再多看一眼老師，她不想再看見那雙沒有她影子的雙眸。
她真是愚蠢……她竟然產生了期待，對老師產生了不該有的期待。以為他會給予自己關心的問話。
不是很明白嗎？從被拒絕那天開始，就已清楚明白了嗎？在老師心里，她只是他的學生，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沒錯，她是他的學生，他如此問不是理所當然嗎？她為什麼那麼自以為是，以為他是關心她才來到自己面前？他僅僅是出于作為一個老師，問一個學生的問題。
這是該發生的事情，她又為什麼要去傷心？她並不需要為這種事而傷心，然而，卻無法壓抑胸口襲擊而來疼痛，更無法控制在顫抖不停的手。
好傻的自己……
當倪葵的身影消失在視野內，顏雲庭唇邊浮出了苦澀，他暗暗嘲笑著自己剛剛傻瓜般的行為。接近她，不就是讓她受到傷害嗎？明明知道會變成這樣，卻還是明知故犯，結果，她不是跑開了？
哭了嗎……
顏雲庭緩緩地舉起了右手，在這手里仍殘留著剛剛倪葵擦身而離時不經意留下的冰冷溫度，那是她眸里漂落的淚水溫度。
不應該靠近的。
他不應該靠近的，更不該去走到她面前問她，那怕心里多想知道為什麼她露出這樣苦惱的神色，多想幫助她，他仍然不能靠近。
但偏偏他就是無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緒，無法不去擔心她，仍然走到她的身邊，想要知道她的情況，即使只要一點點也好……
自那一天落淚的她，他就已不願意再看到哭泣的她，然而，今天他又傷害她了，讓她哭了。本來只要不靠近她，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就不會讓她再一次流淚。
他不是已決定要用老師的身份與作為學生的她面對嗎？但是……只有老師身份的他，又能做什麼？他什麼都做不到。
什麼都做不到的自己，不僅幫不了她，還傷害她，讓她落淚。一瞬間，無力感蔓延至顏雲庭整個身體，清楚認知到這一點他使得唇邊的嘲笑在不覺間多了一份苦澀。同時，胸口又隱隱開始作痛。
他的選擇是對的。
為什麼他要懷疑自己的選擇？
這懷疑是不該存在的。
如此默默對自己說著顏雲庭靜靜轉過身，背向倪葵離去的方向而行，逐漸遠離，最後，只剩下空無一人的長廊。
還有日光投進來映落的樹影斑駁的黑點。以及……
微風拂過痕跡。
倪葵很慶幸這一陣風在最需要的時候吹拂而過，讓她流落在臉頰上的淚在風輕撫下而干掉，讓她能再次帶上面具走進教室。
只是這面具卻擋不掉凌祝康犀利目光，當他看到倪葵帶著哭紅的眼楮走進教室時，他就知道，她又為老師哭了。
暗暗地嘆了一氣後，他就將頭轉側，不再看倪葵那張仍殘留著淚痕的臉龐。他是不是該作出決定了？
將老師和姐姐的事告訴葵。
一瞬間，他陷入沉思中，同時，昨晚在飯後與姐姐的對話也一同潛入了他紊亂的思緒中。
「我來幫你收拾吧！」飯後凌祝康主動提出幫忙。
「這些事就由你姐姐做，祝康你去學習就行了。」父母當即阻止道。
「又不用花多少時間。」凌祝康不再理會對姐姐瞪眼的父母，就已開始收拾桌面上的碗筷。
「爸媽說得對，這些小事由我來做就行了，祝康回房休息學習吧！」凌玟莙也勸阻道。
「只是一點時間而已，讓我做吧！」凌祝康說完就將收拾好的碗筷拿去廚房，而凌玟莙看到阻止不了他，就急忙跟進廚房。
她一走進，映入簾內就是弟弟的瘦高的身影，不經意間唇邊浮出了溫柔的笑意。「很久……沒有這樣了…」
「嗯……？」凌祝康並沒有回頭，只是含糊地應了一聲。
「以前我們也是這樣，你總是搶著收拾好，然後該是我做的事情，都給搶掉來做了。」凌玟莙望著面前背影，輕輕一笑。
她總是注視著這背影，不知何時，這背影竟然變得如此寬廣，那瘦小的影子在不覺間改變了，而他們的關系是不是也改變了？
「有這麼一回事嗎……」還記著往日一切，是不是就僅只有她一人？他的話又是什麼變得如此冷淡……
莫名悲傷漸漸涌上了凌玟莙心頭，唇邊的笑意取以代替的是憂傷。
「姐姐……為什麼會留在老師身邊？」凌祝康說著這話時，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在顫抖。
「因為……在雲庭身邊我就能成為真正的我。不需要去想什麼，我就能很自然地回復真正的我。」
真正的我……嗎？就只有在老師面前才能嗎？
果然，姐姐的幸福是老師。
為了姐姐，他不能再猶豫了。